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那天的抓周儀式上,小競馳出人意料地把風瞳的銀算盤抓著。

  我說他是跟風瞳廝混得久了,所以才會近墨者黑……風瞳則大張著嘴,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驚訝和……好笑。風秀秀卻笑著說:「將來真要做個大商人也沒有什麼不好,安安穩穩地娶妻生子……」

  就在小競馳過完周歲不久,東瑤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冥川帶領護衛隊在護送檬國商隊過錫羅河關卡時,遇到了流竄在錫羅河一帶最有名的匪幫:刀幫。短兵相接的直接結果是:刀幫的首領沙刀被冥川當場砍落馬下。

  刀幫按照代代沿襲的規定,請冥川出任新頭領。冥川拒絕當刀幫的頭領,卻提議將刀幫併入東瑤城的護衛隊。刀幫自然也拒絕了。

  就在所有人把冥川匪夷所思的提議當笑話來講的時候,刀幫卻真的找上門了。接下來,就在所有人的瞠目結舌當中,刀幫順順當當地被編入了冥川的護衛隊。這支幾百人組成的分隊,立刻成為東瑤護衛隊中無論騎術還是刀術都首屈一指的王牌分隊……

  當然,風堯和風敬的囂張氣焰立刻就被得意洋洋的冥川給壓了下去……

  如果將正在護衛隊中服役的本城壯年居民也計算在內,如今的護衛隊人數雖然不滿五萬,卻有將近一半都是異族人,其中又以鐵龍族人占了大多數。加上這一次的意外收穫,鐵龍族戰士幾乎已經占到了護衛隊總人數的四分之一……

  這樣的比例,自然也讓我多少有些顧慮。不過僥倖的是,鐵龍族人的部族血統觀念過於強烈,向來不把其他部落的人看做是自己人——儘管在我們看來他們都是鐵龍族人,但是他們自己卻區分得十分嚴格。

  不過值得安慰的是,他們都是最優秀的士兵:勇敢、忠誠、武藝高強。

  接到介子遷派人送來的短信,我和風瞳急匆匆地從厲山訓練營趕回了「楓苑」。

  介子遷已經等著我了。除了他,冥川、冥奇等人也都聚在書房裡。我一頭撞進去的時候,所有的人正圍坐在桌邊商議著什麼,空氣當中多少彌漫著一點不同尋常的東西。

  「怎麼了?」我一邊往下解佩刀,一邊詫異地問。

  沒有人回答我,氣氛竟然有些詭異的凝重。

  我瞟了一眼身旁的風瞳。他卻悄悄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去看桌面上的那張告示。我湊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年前的一份海捕文書,上面十分醒目地畫著我的大頭像。

  我的底細,他們幾個自然都是知道的。我卻想不明白他們是從哪裡找了這麼一件東西來。

  我將指尖劃過粗糙的紙張,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真有這麼醜麼?」說完這句話,又覺得這話說得十分不合時宜,連忙轉臉去看冥川,「到底怎麼回事?」

  冥川的眼睛還盯在畫紙上,她對紙張下方告示的內容似乎並不怎麼感興趣,反而對畫面上我梳著馬尾辮的形象更關注,「城主原來就是這個樣子?跟現在有些不同呢。」

  冥奇一邊用軟布仔細地擦拭著自己的佩刀,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張緝捕榜文是冥川在城門巡視的時候,無意中搜得的。開始那小子死不認帳,熬不過刑了,才說是韓姜的師爺交給他們的,讓他們轉交給東瑤城洪福客棧的掌櫃。別的,他們也不知道了。」

  冥川從畫面上收回了目光,補充說:「這兩個人都有些身手,在城門口抓他們的時候,鬧得雞飛狗跳的。洪福客棧的掌櫃有可能是得到信兒了,我們趕去的時候,人已經跑了。」

  我轉眼去看介子遷,他倒是沒看我的大頭畫像,端著茶杯正在出神。

  沉吟良久,介子遷才幽幽地說了一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啊。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他沉沉一歎,「韓薑對城主動了疑心,這個不難想到,而且想來必然是已經疑心了很久了。但是直到現在才將畫像送來確認,倒有些讓人費解。打的什麼主意呢……難道不是確認,而是……試探?」

  「若是試探……」風瞳走近了地圖,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東瑤,「只怕是想激我們先做出什麼不合宜的舉動……這樣一來,無論他們要幹什麼,都有了合適的藉口……」

  一直沉默不語的風堯目光注視著地圖,手指在鬼神溝附近畫了個圈,「韓薑兩個月之前駐紮在鬼神溝黃草坡一帶的人馬,我偷偷去看過,似乎人數還在增加。他們的先頭部隊大部分駐紮在這裡,卻一直按兵不動——很詭異。」

  「依先生看呢?」我的心一沉,轉臉望向介子遷。

  介子遷陰沉沉的目光依次掃過眾人的臉,斬釘截鐵地說:「韓薑這老匹夫十有八九是要下手圍剿我們了!」

  儘管已有了心理準備,這句話還是讓座中人都為之一驚。面面相覷了一陣之後,各自陷入了沉思。

  「依先生高見?」我挺直了腰身,最先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

  介子遷雙目圓睜,爆出兩簇極銳利的光,「當然是——先下手為強!」

  而我們的機會來得要比預料之中更快:就在立春後的第四天,岐州兵變了。

  事情的起因是劉雲海手下的兩員副將借巡邏的名義出關打獵,被韓姜捉住在軒轅台斬首示眾,以正軍紀。等劉雲海得到消息趕到軒轅台時,他的手下愛將已經救之不得。劉雲海因此跟韓薑發生了口角,韓姜原本就對劉雲海等人對他心存輕視而耿耿於懷,此時正被他捉到了把柄,自然不肯善罷甘休。雙方人馬的唇槍舌劍愈演愈烈,最終導致了一場騷亂的發生。混亂之中,劉雲海被韓姜的副將誤傷至死。而他的死則激怒了楚帥的舊部,軍中徹底分裂為水火不容的兩派。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介子遷大張著雙臂,站在地圖之前眉飛色舞,「連老天都站在城主這邊了:今晚戌時,必有大風暴。恭喜城主!」

  酉時一過,西南方向果然起了大風暴。

  天空已經變成了一團濁重的渾黃,即使頭盔外面蒙了防沙網,大顆的沙粒撲打過來,仍然讓人有些睜不開眼。在這樣的天氣裡禦風而行,連我們自己都聽不到前進的馬蹄聲。

  隊伍在預定的地點停了下來。夜色濃重,狂風還在荒原上肆虐。

  雖然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岐州城,但是那種沉沉的威壓感還是飛快地襲上了心頭。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撫摸著黑色頭盔上鑲嵌在眉心處的那枚金黃色寶石。它像一隻神秘的眼睛,不知道已經見證了多少次的廝殺。這冰涼的觸感此時此刻卻讓我感到安慰,它仿佛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充滿我有些麻木的四肢。

  左前方的三百精兵悄無聲息地下了馬,這時,一個瘦小的人影奔到了我的面前,輕輕捉住了我的手掌,然後用力了捏了兩下,微一停頓,又按了兩下。

  我按照同樣的順序捏了捏冥川的手。這是出發之前約定好的暗號,意思是:「出發!」

  在我的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肆虐咆哮的黑風暴。

  狂風卷起了砂石,一下又一下地撲打過來。我仿佛沉入了一個怎麼都醒不過來的夢魘裡,所有的感官都似乎已經失去了作用。明知道一萬精兵就在我的身後等待著進攻的命令,我的心裡還是沒來由地感到了輕微的惶惑。

  忽然就有了一刹那的動搖。

  冥川帶著她前鋒營的四百精銳迅速地融進了鋪天蓋地的大風暴之中。他們穿的不是牛皮鎧甲,而是清一色的夜行衣。除了刀,他們的身上還帶著陰陽爪、攀索以及報信用的流光彈。儘管對他們的身手有著充分的瞭解,但是這樣的天氣,還是讓我感到異樣的緊張。

  天地之間除了風暴的呼嘯,什麼聲音也聽不見。在這風暴的掩護下,我們像是集體捕食的獸群,向著惘然不覺的獵物一步一步逼近。

  透過風沙,岐州城牆上高大的雉堞(指矮而短的牆)影影綽綽地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在風暴停歇的間隙,似乎有隱隱的廝殺聲傳來,側耳去聽,卻又只聽得到風暴的嗚咽。而我的心跳已經壓過了風聲,一聲聲地在耳邊轟響,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發抖了。

  從旁邊伸過一隻手,帶著我熟悉的溫度,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他握得很用力,仿佛要通過這一握,把他的力量傳遞過來平息翻湧在我身體裡的焦灼一樣。儘管黑暗之中我什麼也看不見,這溫暖的一握卻仍然讓我滿心的緊張奇異地鬆弛了下來。

  就在此刻,岐州的上空突然爆開了一團極耀眼的紅光,緊接著,又一枚紅色的流光彈爆裂開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