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
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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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匯的眉頭皺了皺。 我笑了笑,把目光轉向了小英雄,「英雄長高了。我這裡有好些漂亮的馬兒,得空了我帶你去看。」 小英雄沖著我一笑,露出了一對尖尖的小虎牙。 我做了個請入席的手勢,剛說了一句:「英兄、英嫂請坐……」身體不由自主地一晃,我連忙抓住了冥川的肩膀,與此同時,一股熱熱的液體已經毫無預兆地湧出了身體。 「城主?」冥川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也許是她的表情過分緊張,惹得我也無端地有些心驚,「我大概是要生了……」 容琴師傅也驚得站了起來,她一把拉開了厚厚的氈簾,沖著外面大喊了起來:「快去請風師傅!請穩婆!」 陣痛開始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強烈。起先還可以勉強忍耐,但是一夜過去了,我筋疲力盡,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浸得透濕,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 兩個穩婆明顯有些不安,風秀秀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看她的神色似乎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火盆裡燒灼草藥的氣味熏得我頭腦越發昏沉,似醒非醒之間,眼前晃來晃去都是明韶那雙澄澈的眼睛。在疼痛襲來的頂點,他的名字就嗚咽在我的唇齒之間,卻終究還是被緊咬著的手巾擋了回去。耳邊不知是誰的聲音一遍一遍地提醒我,「用力……用力……」 又一陣劇痛鋪天蓋地般襲了上來,我只感到眼前一黑,身體好像也失去了知覺。 在我的周圍,到處都彌漫著一團團黑色的煙霧。我仿佛正漂浮在其中。 煙霧在我的眼前慢慢散開,露出一間小小的廚房。爸爸系著那個蘋果圖案的大圍裙正在小心翼翼地擺弄案板上的一塊牛肉,嘴裡一邊嘀嘀咕咕地說:「是要先拿開水燙吧?我記得你媽就是這麼做的……」廚房門口站著八九歲的我,白色校服的肩頭上印著一個醒目的球印,滿頭的短髮已經被汗水浸成了一團亂麻,曬得黑黝黝的臉上,正掛著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 黑霧飄過,又散開,廚房已經變成了記府的融軒,暮色中燈火通明的融軒。身為記舞潮的我初次回家時帶著滿臉好奇的神色,不住地打量著周圍。在我的兩邊是老爹和小娘親,他們正像比賽一樣往我的碟子裡夾菜,敏之坐在我的對面,正笑嘻嘻地沖我扮鬼臉…… 眨眼之間,眼前已經鋪展開一片綿延不絕的綠色。兩匹駿馬一前一後沖上了草坡,我看見男裝的自己得意洋洋地回過頭,在我的身後,明韶正展開一個耀眼的笑容…… 黑霧一點點聚攏,又一點點散開,視野重新變得清晰。我看見自己直挺挺地躺在大床上,手腳還縛著布帶,一個穩婆正抬起滿是汗水的胖臉跟旁邊的穩婆嘀咕,「再生不出來,大小怕是都要……」 這是說我麼?一定是。床上的我,面色死灰,雙眼緊緊閉著,額頭還黏著一縷汗濕的碎發。風秀秀手中拈著一把銀針正依次紮進我發頂、眉心等幾處大穴…… 眼前又是一暗,耳邊卻清晰地聽到了她如釋重負的聲音,「醒了!」 身體上的每一寸痛感又在一瞬間回來了,有人湊在我的耳邊大聲地喊,我卻怎麼也聽不出到底是誰的聲音…… 「用力……用力……」 在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陣微弱的啼哭聲,穩婆大喊了起來:「生了!生了!恭喜恭喜!是位小公子!」 我費力地睜開眼,穩婆正將一個小小的孩子托到我的面前。他是一個紅彤彤的小傢伙,正不耐煩地晃動著脖子,好像要在方寸之間找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讓我覺得在心目中描畫了千百遍的面孔,就是他這個樣子。我的手剛一碰到他的小臉,他立刻轉過頭,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抱出去交給奶媽。」風秀秀低聲吩咐她。 心中驀然一松,身體卻好像被撕碎了一樣,疼痛並沒有減輕分毫,有什麼東西還在我的身體裡正往外擠…… 穩婆驚訝的聲音再一次傳進了我的耳中,「老天爺啊……還有一個……」 她的聲音充滿了驚訝和痛惜,在我心裡頓時激起了一陣不祥的戰慄。有人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我費力地睜開眼,是風秀秀。 看到她的表情,一絲寒意慢慢地爬上了心頭。我已經看到了孩子,她為什麼還會有這樣痛惜的表情? 「孩子……」 風秀秀搖了搖頭,「兩個兒子,是雙胞胎。可惜,只留住了一個……」 第二個出生的孩子此時正靜靜地躺在一塊柔軟的布巾上,緊閉著雙眼,顯得十分安靜。 他的腦袋側向一邊,兩隻小手成兩個小拳頭狀。我輕輕地碰了碰他的小拳頭,有些涼,但是卻異常柔軟,仿佛有一種溫水一樣的東西,隨著這輕微的一碰,由他的小拳頭無比清晰地傳遞到了我的身上。 「會不會弄錯了?」我小心翼翼地從穩婆的手裡把他抱了過來,「他睡著了吧?」 沒有人接我的話。 我把臉湊了過去,小心地貼了貼他的臉,滑嫩的小臉也有些發涼。我連忙將他摟得緊些,再貼臉過去,依然是涼的。我拽過身上的棉被將他緊緊裹住,可是他的小身體還是那麼冷…… 「毯子!拿毯子!」我大吼了起來,「把火盆端過來!」 毯子很快就送來了。我剛要伸手去拿,另一隻手已將毯子一把搶了過去,我不耐煩地抬頭去看,風秀秀一隻手拽著毯子,另外一隻手持著一支銀針正向我眉心刺了過來。 我身體本能地向後一躲,眼前卻突然一黑,再次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第七十三章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這個出生在初雪翌日的孩子,還沒來得及讓我看清楚,就已經隨風而逝,如同一場來去匆匆的夢。我把他取名為夏夢馳。 我知道自己已經遠離了所有開心的、不開心的事,就這樣似睡非睡,靜靜地躺在黑暗之中,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無邊無際的黑暗讓我覺得安心而又溫暖,仿佛在周圍我看不見的地方豎立著一個堅硬的屏障,將所有令人不快的記憶都隔離了開來。 有極輕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讓人聽不真切,似乎是嬰兒在啼哭,凝神去聽卻又沒有了。是我的寶寶嗎? 我開始不自覺地朝著發出啼哭的方向靠近,那聲音不知不覺就真切了起來。我聽見一個柔和的女聲在逗弄孩子,在輕聲地哄著他:「……又笑了……再笑一個……可惜媽媽沒有看到……她真是狠心,把你丟下就不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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