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開辦義學是我買下東瑤城以後籌辦的第一件大事。我計畫在第二年能夠把義學的規模由現在的四所擴大到六至八所,所學的科目也在文學、體育、算術的基礎上,增加自然、地理等科目,並且在大一點的學生當中增加機械製造、商業經營等等實用性科目。同時,免費的醫館也正在籌建當中。

  風雲堡買下了東瑤城之後,保留了原有的衙門,用來處理城中居民的日常糾紛。在我看來,不論是他們所沿襲的檬國律法還是他們處理糾紛的方式,都未免過於簡單和公式化了。不過,這些事都需要慢慢來。因為就目前而言,最重要的事不是改革,而是——生存。

  自從來到了東瑤城,我就很少外出了。儘管我現在的臃腫體態,即使不戴面紗韓高也未必能夠認得出我,但我還是不敢輕易地去冒險。這裡距離岐州並不遠,而且,此時坐在主帥大帳裡的人,是那個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大將軍韓姜。一旦被他發現我藏身在這裡,那遇到麻煩的將不再是我一個人……

  遠處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了一陣異乎尋常的騷動,很多人都伸長了脖子向那個方向張望。不過奇怪的是,人人臉上都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並不見慌亂。我正在心裡暗暗納悶,就聽風瞳又驚又喜地喊了起來:「商隊!是風雲堡的商隊進城了!」

  「楓苑」的正門外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幾乎將整個街道都堵滿了,我們只好繞到後街,從西角門進去。

  遠遠地就看見花廳裡三個熟悉的人影,我的心裡一陣慌亂,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一時間只覺得連掀起面紗這樣的一個動作也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氣。

  在花廳中走來走去的風秀秀最先看見了我們,她快步走下臺階,一邊好奇地打量我,一邊帶著戲謔的表情打趣風瞳,「風堡主別來無恙?你幾時成的親?怎麼這般小氣,連喜酒也沒有請我喝一杯?」

  風瞳一怔,扭頭看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掀起了面紗。儘管已經鼓足了勇氣,但是四目相交的瞬間我還是有種想要扭頭逃走的衝動。

  「師傅,是我。」我垂下了眼瞼,費力地說:「師傅們一路辛苦了。」

  風秀秀張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看我笨重的腰身,再扭頭去看坐在花廳裡喝茶的容琴師傅,仿佛弄不懂到底在她的眼前出了什麼事。邱烈師伯眼中驚訝的神色一閃即沒,而容琴師傅仿佛挨了一悶棍似的,怔怔地端著茶杯一動不動。

  風瞳後退了兩步,轉頭對我說:「城主,我替你去問問管家,看看幾位師傅的住處是否安排妥當。」

  隨著他的離開,花廳裡外頓時彌漫起難以言喻的沉悶和……尷尬。我取下斗笠扔在一邊,在花廳前面平整的青石板上跪了下來。

  風秀秀如夢初醒,上前兩步要拉我起來。

  「讓師傅們擔心是徒兒的錯。」我垂著頭,低低地說。我忽然發現對於自己已有身孕這件事,我還從未想過師傅們會有什麼樣的看法。我始終覺得那是我私人的問題,可是此時此刻,面對著他們,我卻難以避免地感到了一絲羞愧和酸楚。

  「快起來,」風秀秀拉我不動,急得大喊了起來,「容琴!容琴你倒是說話呀!」

  容琴師傅放下茶杯,迷惘的神色宛如剛剛被驚醒的人。她出神地凝視著我,沉沉地說:「起來吧,剛才風堡主稱呼你什麼?」

  我扶著風秀秀的手費勁地站了起來,她的手掌還那麼溫暖,我小心翼翼地跟他們解釋,「我已經買下了東瑤城。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沒有經過師傅允許就擅自決定了。」我停頓了一下,一抬頭看到了遠處旗杆上隨風飄揚的兩面城旗,似乎從中感應到了某種神秘的力量,不知不覺挺直了腰身,「我擅自動用了冥宗的紫玉珮。我已經下令讓所有冥宗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從天冥峰趕到東瑤城來。」我逃出中京,明德自然不會放過冥宗。我又怎麼能坐視他們無辜被剿?更何況,我也需要他們這樣的高手補充東瑤的實力……

  容琴的手一抖,扭頭去看邱師伯。邱師伯從見面到現在還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直到聽說我調動冥宗,臉上才浮起了一絲饒有興味的淺笑。

  容琴收回了目光,伸手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坐著說話。冥宗的事既然已經給了你掌門信符,無論你怎麼安排,我都不會再過問了。你從小就不是莽撞的孩子,我相信你心裡有數。」說著,不無憂慮地瞥了一眼我的腰身,皺起了眉頭,「你把中京鬧得一團糟,就為了這個?」

  我不明白她所說的「這個」是指我有身孕的事,還是指我調動冥宗的事,只好低了頭不吭聲。風秀秀拉我坐下,將我的手臂放在桌面上一邊細細把脈,一邊抱怨容琴師傅說:「就算沒請咱們喝喜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們會有自己的安排,再說風堡主這人我也接觸了一段時間,是個……」

  我輕輕地打斷了風師傅的話,「我的事,與風堡主無關,也不會有喜酒……這件事我不想再提。我會自己帶好孩子。」

  風秀秀又是一愣。

  容琴師傅和邱師伯對視一眼,歎了口氣。反倒是邱師伯眉宇之間多少有些了然。我避開了他的視線,他的目光裡有種奇異的通透,仿佛知曉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般,這樣的目光讓我渾身都不自在。

  「只要你自己心裡有數,我是不會多問的。」容琴師傅歎了口氣,「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信得過你。」

  我沒有抬頭,眼眶卻情不自禁地有些發熱。

  風秀秀放下了我的手臂,憂心忡忡地說:「母體勞損太過,恐怕已經影響到了胎兒。」我的心猛然一沉,頓時漫起無邊的惶恐。腦海裡瞬間閃過中京街頭的那一場廝殺,以及在隨後逃亡的一段日子裡,無數次的打鬥和殺戮……

  是上天報應我殺戮太重嗎?想到這裡,我的身體竟不自覺地戰慄起來。

  風秀秀拍了拍我的手,柔聲安慰我:「你放心好了,我會好好調理你的身體。你只要乖乖配合我就好。」

  我茫然地點頭,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地禱告起來,「阿羅王,無所不能的阿羅王,求求你保佑我的孩子……」

  趕到厲山新兵營的時候,巳時剛過。

  這座秘密的新兵基地,從我到達東瑤就開始著手修建了,到此時已經初具規模。風雲堡買下瑤城的十年間,為了保護自己的商隊以及維護城中的治安,曾經組建了自己的護衛隊。十年來,商隊的規模逐年擴大,護衛隊的人數也由最初的數百人發展到了今天的三千餘眾。當然,在東瑤易主的時候,護衛隊也理所當然地換了主人。

  但是若想平息我那根深蒂固的危機感,僅憑這個數目,還是遠遠不夠的。

  營門大開,兩側是鐵鑄般的衛兵。一樣一色的牛皮鎧甲,紮束得整整齊齊。放眼望去,十個人當中,倒有五六個是卷髮深目的鐵龍族人。他們大多數都生得身形高壯,混雜在隊伍中顯得十分醒目。

  這些鐵龍族人常年遊蕩在邊界一帶,依靠錫羅河沿岸並不豐美的草地來養育牛群馬匹。他們不屬於哪一個固定的部落,倒像是三五成群結伴而行的流浪漢。他們當中的年輕人大都精于騎射,是天生的好獵手,卻也野性難馴。吸引他們入伍的,是東瑤城豐厚的酬薪。與此同時,我不得不修建新的農莊來安頓他們的家人。到目前為止,鐵龍族士兵的人數已經達到了東瑤護衛隊總人數的三分之二以上,招募還在繼續。

  操場上,士兵們分成了四個分隊,正在進行操演。四個分隊的隊長都是原來瑤城護衛隊的隊長,真正的行伍出身。此刻距離我們最近的是一隊長風堯。他是個高壯的中年人,有一張平板冷峭的臉。據說此人在軍中曾做到了中尉。因為跟上司發生口角動了手,不得已提前退伍。而四個隊長在軍中的官階,也以此人最高。

  看到我和風瞳站在一起,風堯粗聲大氣地命令副隊長出列,讓副隊長帶領士兵們繼續操練,自己則三步兩步地跑到我們的面前。天氣剛入秋,暑氣仍很重。他穿著鎧甲,已經熱得滿頭大汗了。他站定之後行了個禮,語氣淡漠地說:「屬下見過城主,見過風堡主。」

  風瞳沒有出聲,只是把目光轉向了我。

  「一隊長辛苦了。」我笑了笑,看向了風堯,「營中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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