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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我還是沒太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就聽上座的楚元帥插進來說:「我們岐州的將士一年到頭能吃到的水果就只有蘋果,而且一過了新年連蘋果和紅果也都放不住了。青菜更是少見。如果能讓水果青菜變得耐放些,那可真是功德無量。」

  我心裡一動。

  風瞳也流露出遺憾的表情說:「我們派出許多人,但是連最有經驗的果農也沒有更好的保存辦法……」轉眼看到我,他一愣,「西大人有什麼高見?」

  他是看到我在愣神想讓我出醜吧?我白了他一眼,不過這個問題倒是真正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搜腸刮肚地回憶著關於防腐的常識,緩緩地說:「有很多水果都可以晾製成果脯,果脯的存放和運輸都比新鮮水果容易。關於延長水果的保存期限,我只知道一些簡單的方法:比如橘子和蘋果之類的水果,採摘之後,先用藥水做最基本的殺菌,然後用紙把每一個都單獨包起來。另外有些草藥噴灑在水果的表面可以起到防止腐爛的作用,延長水果的保存期。不過……」

  風瞳的綠眼睛緊盯著我,神情卻有些迷惑,反問我:「殺菌?」

  給他解釋起細菌來恐怕要費不少的勁,我就直奔主題了,「不過,焰天國恐怕只有一個人可以做這方面的研究。在蒲林的郊外有一個萬毒穀,住在那裡的毒仙子風秀秀大概是當今最擅長藥學的人了,我建議風堡主拿出一筆錢來作為研究資金,讓風前輩專門進行新鮮果菜防腐保鮮的研究。當然,你可以事先跟風前輩簽訂合約,保鮮技術研製成功之後,絕對不會透露給協力廠商。」

  風瞳不愧是精明的商人,立刻就明白了這項投資潛在的經濟效益。一邊連連點頭,一邊又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風前輩這人我倒是聽說過,但是她是世外高人,怎麼能……」

  我沖著他嫣然一笑,「風前輩是在下的家師,在下願為風堡主引薦。」這項挑戰我用腳猜也能猜到毒仙子師傅一定會接受的,有哪一個科學家不願意用自己的研究成果去廣泛地造福于老百姓呢?

  而且,拿人家的手短——小樣的,我看你以後還好意思總找我的茬?

  風瞳果然大喜過望,起身一揖,誠心誠意地說:「此事如果進展順利,那不但是風某之福,亦是天下百姓之福。風某先敬西大人一杯。」

  我神清氣爽地一口幹了這杯酒,轉頭沖著明韶眨了眨眼睛。他笑著搖搖頭,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上座的楚元帥聽到我們的談話,也探身說:「果真能實現,以後我岐州將士也不愁沒有新鮮果菜了。我也敬西夏一杯,希望尊師一定被你說動才好。」

  我連忙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說:「不敢當。這樣的研究造福的是百姓,家師一定會同意的。」老爹和羅進坐在我的上首,看他們的表情,似乎也對這個提議頗為贊同。

  楚元帥哈哈笑道:「好,好一個造福百姓。」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頭問我:「你給我預備的禮物呢?」

  我沖他一笑,說:「西夏這就為元帥彈奏一首《塞上曲》。」

  《塞上曲》描述的是王昭君對故國的思念。不過在我聽來,曲調中蒼茫的氣息倒是十分符合我對於岐州的幻想。

  楚元帥和那幾位岐州來的將士果然聽得格外投入。一曲奏罷,楚元帥一歎,說:「聽到這首曲子,仿佛又看到了岐州城外的千里荒原哪。」

  那幾位將士也隨聲附和。

  我敬了楚元帥一杯酒,然後規規矩矩地退了回來,但是我的視線情不自禁地又集中到了清蓉的身上。她似乎也知道易凱看穿了她的身份,索性落落大方地回視易凱。看不出兩個人之間有什麼一見鍾情的跡象,感覺反倒像是狹路相逢的兩隻野獸,小心翼翼地彼此接近著,試探著,互相聞著對方的味道,謹慎地揣測著是不是自己的同類。這個比喻好像不怎麼浪漫,當我後來很誠實地把這種感覺描述給清蓉聽的時候,她果然齜著牙追著我打。

  那天的宴會進行到後來的時候,有了酒意的客人們開始三五成群地紮堆,明韶也趁著這股亂勁兒悄悄地溜回到了我的旁邊。坐在我對面的風瞳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一直低垂著視線,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偶爾抬起頭,也是用一種悵然若失的目光來回打量著我和明韶。

  我被這廝的舉動逼得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直跳,忍不住湊到明韶耳邊說:「我前一輩子是不是欠了他的債啊?先是看中了我的馬,現在又開始打你的主意,真是……豈有此理!」說到這裡,我忽然又想,明韶跑來陪我坐末席,是不是也知道我一個人坐在這裡會不自在?

  我悄悄握住明韶的手,細細地打量他——有他在身邊總是能讓我安心。

  明韶輕輕敲了敲我的杯子,忍著笑說:「我知道自己長得比你好看,但是能不能拜託你等到沒人的時候再流口水?」

  我趕緊伸手在自己的下巴上擦了一把,立刻知道上當了,「我哪裡有流口水?」

  明韶笑著說:「我只是提醒你,人這麼多的場合,真要流下來就不雅觀了。」

  我們雖然是壓低了聲音在說話,但是有明韶在的地方總是比較引人注意的。一抬頭的工夫,我就收到了兩個人各懷心思的審視:一個是人群中央的楚元帥,他的目光明朗中又帶著一點點迷惑不解,好像不明白我究竟有什麼優點吸引了明韶……

  另外一個就是太子明德,他的目光還是我看不懂的深沉。但是除了這一如既往的深沉,裡面似乎又隱隱多了一些銳利的東西。

  送親的隊伍出發的那天,天氣有些陰沉。但是在我的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陽光明媚。大楚國的國王易凱和他的護衛隊在整個送親隊伍的最前面,楚元帥的兩百精兵在中間護衛清蓉公主的鸞駕,楚元帥本人押後。

  從正東門出發的時候,太子明德作為皇室的代表來送行,他穿著很正式的禮服,在他的身後是喜氣洋洋的文武百官。從我站立的地方看不清明德的表情,只覺得他周身散發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深沉,像一層看不見的保護罩一樣籠罩在他的周圍,而且越來越濃烈,越來越讓人看不透。

  第五十二章 這一次我絕不放手(番外·明德)

  她在看著明韶的時候,有一種異樣的光彩在眼波中流轉,那是我從未見識過的美麗。在那樣的光彩之下,我心裡忽然之間就生出了一種恐懼,覺得自己即將失去生命裡十分重要的一樣東西。

  這對玉珮靜靜地放在我的書案上。

  那幽幽的墨綠色常常讓人情不自禁地聯想起最深沉的海、最遙遠的森林和最深邃的夜空。

  指尖輕輕撫過玉珮上面精細的刻紋,涼滑的觸感瞬間就襲上了心頭。

  它們是從一塊罕見的玄玉上分割出來的兩部分,雕刻的圖案也略有不同。拼合在一起,就是兩隻雷獸在雲端裡互相追逐,不離不棄。

  這是我母親的遺物。是父皇所有的賞賜中,她最喜歡的東西。

  關於我的母親端淑皇后,我的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了。即使面對著她的畫像,也很難拼湊出鮮活的形象來,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有一雙很美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神采飛揚。

  她的身世是宮裡禁止議論的話題,然而卻在暗中流傳著幾個不同的版本。最接近事實的一個是:她出身草莽,皇太后當年出巡遇刺,就是她救了皇太后的性命。於是,皇太后將她收為養女帶回了中京。她和宮裡女人完全不同的舉止做派迷住了父皇,他為她建了皇宮中最華麗的宮殿,封她做「淑嬪」。

  再後來就有了我。

  我覺得父皇應該是愛著她的吧,否則怎麼會在我剛剛出生的時候就立我了做儲君?雖然明儀那個出身普通官宦家庭的母親,身份比我的母親還來得貴重。

  在我四歲那一年,宮裡來了刺客。蹊蹺的是這刺客行刺的目標不是父皇,而是我的母親。她和我母親在寢宮的殿頂上幾乎廝打了一整夜。天快亮的時候,刺客走了,而我的母親則大病了一場。

  這刺客就是冥宗掌門的大弟子冥霞。

  半年之後,她又來了。這一次,她來找母親要一樣東西,就是父皇賞賜的那對玉珮。我的母親當然不肯給她,那女人用藥放倒了禁宮的侍衛,又和我母親廝打了起來。那時我的母親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結局可想而知。外城的侍衛還沒有趕到內宮,母親就已死去了。

  她被追封為端淑皇后,以皇后的身份下葬在父皇尚未完工的寢陵右側——父皇說他百年之後,只要她陪。

  那個老掉牙的舒公公每次講到這一段的時候,都會抹著眼淚說:「皇上眼睜睜地看著端淑娘娘死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他沒法子,那女刺客下了藥,誰也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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