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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第四十三章 怎樣做才能保護你

  「他開的藥你吃了沒有?」我忽然想到了最重要的問題,一把拉住舞秀的手,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要擰到一塊去了,急切地催她,「快說!」

  坊間出現了關於戰事的各種流言,有說楚元帥受傷的,有說最近一仗我們的軍隊中了埋伏,死傷嚴重的,也有說楚元帥殲滅大楚國多少多少兵馬的……

  朝廷公告裡自然都是捷報,但是誰都知道,這場戰爭絕不是幾張捷報那麼簡單。

  明韶的信也越來越少了,在他的信裡講述的都是軍中一些有趣的事,比如說:他和戰友們比賽掰手腕,贏了他們之後,他可以一個月不用自己洗衣服;半夜裡正睡覺的時候荒原上起了黑風暴,一頭躲避風暴的野豹子突然鑽進了他們的帳篷,鬧得大家虛驚一場……最近的一封信裡除了一束乾草,就只有兩個潦草的大字:還好。

  只是,真的還好嗎?

  那束乾草,當地人稱之為火草,是岐州城外荒野裡最常見的野草,生命力極其頑強。明韶寄來這麼一束乾草,不知道是在激勵自己,還是在安慰我?

  火草散發著一絲荒原上所特有的凜冽氣息,我幻想不出它生長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像陝西的黃土高坡?還是像青藏高原更多一些?有關那一個世界的記憶,在我的頭腦裡也已經漸漸斷裂成了不規則的碎片,開始變得模糊了。

  我嘆息著,手指輕輕撫過那尖利的幹刺,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回了信封裡。明韶離開的時候是深秋,現在,已經快要到新年了。

  每一個白天我都安排各種各樣的事,把自己的分分秒秒都填滿。但是到了夜裡,思念就化做了一隻小獸,一寸一寸地啃齧著我的心。

  無處可逃。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想著草原上賽馬時他眼裡飛揚的神采,想離別那一夜我們的頭頂上又圓又冷的月亮,想他手掌裡的溫度,想他懷抱裡那種安心的感覺……

  心,就這樣一點點地蒼涼起來。

  突然間就明白了,原來……相思催人老。

  到了換崗的時候,我和陳戰一前一後地從大牢裡走了出來。我看看陳戰,他的臉色也是陰沉沉的。

  今天牢裡又死了一個犯人,因為伙食太差,他們的身體都處於十分虛弱的狀態,而且生病之後也沒有足夠的藥品來治療。這事我們跟羅進提過,但是他也沒有辦法。戰事吃緊,前線的將士尚且不能保證有足夠的藥品來醫治,誰還在意這些犯了罪的人呢?

  「你先回去吧。」陳戰悶悶地說,「我再去後面看看。」

  他說的後面指的是關押重犯的地方,這些都是朝廷嚴令看管的重犯,所以他們的待遇想當然也就更差。我雖然不願意陳戰這樣照顧我,但是從心裡說,我也實在不想去看那種淒慘的情景。

  戰爭一開始皇帝就下了特赦令,蒙城和樊陽的採石場都被關閉了。在押的犯人當中罪名比較輕的囚犯都已經編入軍中服役,而那些犯了重罪的犯人是得不到特赦的,他們只能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裡等死,處境也就可想而知。

  我歎了一口氣,沿著臺階慢慢地走了下來。

  有人在街對面喊我,「西大人?」

  這聲音聽起來並不熟,抬頭一看,一輛頗有點眼熟的馬車,旁邊是個年齡不大的小太監。看到我,這小太監一溜兒小跑地過來,手腳利索地行了個禮,說:「公主殿下著小的來接大人進宮。」

  「清蓉?」我有點奇怪,「她怎麼了?」

  小太監垂著頭說:「小的不知道。」

  上次見她,還是明韶出征之前的事,也的確有日子沒看見她了。我點了點頭,跟著小太監上了馬車。

  清蓉正百無聊賴地跟幾個宮女在庭院裡踢毽子,看見我進來,遠遠地就跑了過來。她看上去清瘦了,也越發顯得兩隻眼睛大得突兀。

  「沒飯嗎?」我捏了捏她的臉,「怎麼瘦成這樣?」

  清蓉拍掉我的手,不悅地白了我一眼,「我找你可是有正經事要說,你怎麼總沒個正形?」

  我歎了口氣,「說吧。你還能有什麼正經事?」

  清蓉遣散了宮女,拉著我進了她的寢室,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問我:「你知道韓瑩的事嗎?」

  我愣了一下,「韓瑩?不就是太子妃韓雪的妹妹嗎?」

  清蓉在我身邊坐下,神秘兮兮地說:「太子妃昨天晚上跑去找母后,說她妹子遠嫁並洲,兵荒馬亂的,怕路上不安全,要請你去護送呢。」

  我又是一愣。好端端的怎麼想到我了?而且還是太子妃出面去求皇后?我跟這個人好像沒打過什麼交道啊。我反問清蓉:「娘娘怎麼說?」

  清蓉搖搖頭,「母后說你是朝廷的人,她不方便插手。後宮是不能干政的。」說著,皺了皺眉頭,「她妹子是嫁去當顯親王的王妃,自然有的是人護送。你說她特意挑了你,會不會打著什麼壞主意?」

  我跟她無冤無仇,什麼壞主意能打到我的頭上?轉念一想,莫非跟舞秀有什麼關係?這一段時間因為顧忌明德太子,我始終也沒有去看過舞秀。一想到或許真的跟她有關,我就有點坐不住了,「你最近看我二姐了嗎?她怎麼樣?」

  清蓉歪著腦袋想了想,「前天去給母后請安的時候看到了,臉色好像不太好。」

  我拉著她的手起來,「陪我去東宮看看吧。」

  清蓉爽快地答應了。

  說實在的,一想到去東宮有可能會碰到明德太子,我心裡就有那麼一點惴惴不安。這個人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拋出意想不到的難題給我,這種被動挨打的感覺讓我很是——鬱悶,所以本能地想要躲得遠一點。上次來看舞秀還是太子賞了玉珮那一次,算下來,也已經兩個多月過去了。

  一進了東宮的後園,我就發現了一條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

  太子明德帶著七世子明儀正從曲橋上溜達過來,兩個人的神色都很鄭重,似乎在商量什麼重要的事。看到我們進來,兩個人的表情都是一愣。

  清蓉連跑帶顛竄了過去,我趕緊老老實實地在路邊跪下行禮,口稱:「臣西夏,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他用那種特有的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淡淡地說了句:「免。起來吧。」

  我趕緊再給旁邊那一位請安,「臣西夏見過七爺。」

  明儀哈哈笑道:「起來吧,自打你穿上這件黑袍子,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真的很威風呢。」雖然這位七爺我總共也就見過兩三次,但是有他在,我心裡忽然就輕鬆了不少。也許是因為在這些皇族子弟裡面,他的性格和明瑞最為相像吧。

  明儀看著我外袍領口的彩錦邊飾,讚歎了一句:「升六品了?不簡單哪。」

  我垂著頭目不斜視地謙虛了兩句,覺得明德的眼風每掃過來一次,我的呼吸就身不由己地停頓一下。偏偏他什麼也不說。

  「看望你姐姐?」還是明儀解了我的圍,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很慈悲地說:「進去吧。」

  我趕緊給這兩位行了禮,直到他們慢慢地走開了,我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清蓉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說:「你好像很怕他哦?」

  我歎了口氣,人在屋簷下,能不低頭嗎?

  舞秀正懶洋洋地歪在榻上看丫鬟們做針線,看見我們進來,愣了一下,匆忙坐了起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

  清蓉笑嘻嘻地說:「是我接她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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