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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我看看老狐狸,老狐狸沖著我微笑了一下,示意我跟上去。他的這個笑容看上去溫暖而無害,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只老狐狸,我對他就是信任不起來。

  我跟在明德的身後,沿著長長的走廊朝著一個不知名的方向前進。我忽然覺得自己出現在這個地方十分不協調。我身上還穿著黑色的制服,袍子上已經滿是灰塵,我的馬尾辮也亂糟糟的,我甚至有些不敢把沾滿了灰塵的靴子踩到那淺色柔軟的地毯上去……

  柔軟的帳幔後面,是一間闊朗的書房,牆上掛著弓箭之類的裝飾,明德並不停腳,一直走到了紫檀木的屏風後面。我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該跟著進去。就聽他那輕淺的聲音說:「站著幹什麼?」

  我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原來是一間不大的茶室。明德已經盤膝坐到了矮桌的後面,斜斜倚著一個暗紅色的墊子,一副懶洋洋放鬆的樣子。看到我進來,他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對面,示意我坐下來。

  我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從自己低垂的視線裡,我可以看到他的兩隻手正放在桌面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茶杯的蓋子。他的手像明韶,手指修長美麗,連骨節都顯得十分勻稱……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鼻端傳來一股食物的香味,聞到這香味,我頓時感覺饑腸轆轆的。我忽然就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呢。一抬頭,正對上明德含笑的雙眼,這樣輕淺的笑容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感覺像極了明韶。我心裡掠過一絲恍惚,隨即才想到,他們是近親,長相本來就有幾分相似。

  我趕緊低下了頭。他的樣子和送別明瑞的那天截然不同。但是這樣沒有殺氣的明德,反而讓我有些無所適從了。

  我眼前很快就出現了一滿桌的盤子,但是看來看去,都是一些清淡的菜品,連肉都沒有……

  明德像是看出了我的疑問,淡淡地說:「今天是我齋戒的日子。很特別的日子。所以沒有酒肉。你隨便用一點。」

  齋戒?焰天國的齋戒不都是很隆重的嗎?我看看他身上散發著淡淡香味的白袍子,心裡的疑惑實在是有些控制不住了,我說:「齋戒啊?可是我今天騎了一整天的馬,從頭到腳都是土,我好像不適合……」

  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他這樣的丹鳳眼是不適合斜著看人的,有點像在拋媚眼。他似乎嫌我話多,有些不耐煩似的打斷了我的話,「你不餓嗎?」

  我餓。但是被這樣一個有權有勢的大領導眼睜睜地盯著,我還真吃不下去。尤其是一想到吃完這頓飯不知道他會派什麼任務給我,我就更加吃不下去了。

  明德歎了口氣,伸手拿起了筷子,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在我的碗裡。我後背上的汗毛瞬間都立了起來——我終於知道受寵若驚是什麼滋味了。

  「我自己來,」我趕緊端起了碗筷,三口兩口把自己填飽——我可憐的神經再也受不了驚嚇了。

  填飽了肚子,我的精神似乎也好了許多,我伸手抓起旁邊盤子上的熱手巾擦了擦臉。咦?連這個都是綠茶味道的?

  我好像又有點要開始神遊天外了,趕緊在地鋪上坐直了腰身,直視著面前這個一反常態的溫和面孔,大義凜然地說:「太子要給臣下安排什麼任務,就請直說吧。」

  第四十二章 臣是捕快不是殺手

  練武之人對於殺氣都有著異乎尋常的反應,我也不例外,身上的汗毛又在瞬間都立了起來。就聽他一字一頓地說:「西夏,我要你證明給我看你會忠於朝廷。我要你——取她的人頭來見我。」

  明德太子似笑非笑地反問我:「你認為我帶你來這裡,會有什麼任務?」

  這話讓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正想再問問他。卻有幾個青衣侍從走了進來,悄無聲息地將桌上的空盤子收了下去,換上茶具。這可是真正的綠茶了,聞起來,和他身上的味道反而有些不同……

  我趕緊放下了茶杯,不知是因為吃飽喝足,還是因為在沒有殺氣的環境裡本能地鬆懈了,我發現自己又開始走神了,而且還有犯困的苗頭。我再坐直一些,暗中提醒自己不可大意,這裡說不定就是白虎節堂呢。

  明德望著窗扇上細密的象牙色綿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不說話,我又開始有些撐不住要犯困了,眼皮快要合上的時候,忽然聽他說:「冥宗掌門的信物,是不是在你的手裡?」

  我一驚,刹那間睡意全無。

  明德伸出一隻手,「拿來讓我看看。」

  我從懷裡摸出容琴師傅留下的紫玉珮遞到他的手裡,這信物跟著我也有些日子了,我還一直沒怎麼拿出來過。此刻在明亮的燭光裡看過去,它不過荔枝般大小,叫它玉扣可能更恰當一些。圓形的玉珮,雕刻著一隻不知名的鳥雀,玉的顏色從底部的深紫過渡到頂部淺淺的緋紅,看上去十分美麗。我忽然又想到我身上值錢的小玩意還真不少:紫玉珮、太子賞的玉珮,還有明瑞留給我的金鑰匙……

  「冥霞到底是你什麼人?」明德忽然抬起頭問我,他的表情平靜如昔,燦若晨星般的眼眸裡卻跳動著兩簇危險的火苗,語氣裡也仿佛夾雜了絲絲的顫抖。

  「她……算是我師傅的師姐吧。」我結結巴巴地說。冥霞不僅是我師傅的師姐,還是設計陷害她的壞女人,我記得離開草原之前,聽容琴師傅說她好像已經病得很重了。太子竟然知道她,難道冥宗真的那麼出名嗎?

  明德的眼睛裡有十分銳利的光芒在閃動,好像要一直紮進我的心裡去似的。

  練武之人對於殺氣都有著異乎尋常的反應,我也不例外,身上的汗毛又在瞬間都立了起來。就聽他一字一頓地說:「西夏,我要你證明給我看你會忠於朝廷。我要你——取她的人頭來見我。」

  我仿佛挨了雷劈一樣怔怔地望著他,大腦還處於短路的狀態,嘴裡已經憑藉著本能的反應做出了回答:「不。」

  明德的雙眼忽然間變成了兩汪深不見底的水潭,幽幽沉沉的,仿佛所有的滔天巨浪都被強壓在水面之下,他那雙酷似明韶的美麗的丹鳳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仿佛在勉強把怒火壓回心裡似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眼睛裡那種灼人的東西漸漸消失了。他向後一靠,嘴裡吐出了兩個字來:「理由?」

  我的大腦經過了最初的震驚和混亂,慢慢變得清醒了一些。他這樣說話的緣由不是我現在該想的。我費力地整理自己的思路,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給我一個你說'不'的理由。」明德還在看著我,眼神沉靜,但是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反而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後坐直了身體,讓自己的目光直視著他那雙看似熟悉然而卻十分陌生的眼睛。我說:「臣是捕快,不是殺手。殿下如果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冥霞有罪,臣會帶著刑部衙門簽發的捕文將冥霞拘捕歸案。交由刑部長官按照正式的程式審訊定罪。」

  他還是那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也一眨不眨地回視著他。空氣裡仿佛充滿了瓦斯,只消一個小小的火星就可以引爆……

  明德的眼睛裡各種情緒變幻莫測,卻都是我不熟悉的東西。我突然之間覺得萬分疲乏,覺得自己再也打不起一絲一毫精神進行這樣的對峙了。

  我無力地閉上雙眼,自己的聲音傳入耳中,聽起來好像頭一次顯得這麼平淡而冷漠,「殿下如果沒有別的交代,臣就告辭了。今晚的事,除了臣下,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

  他沒有說話,但是我感覺得到他還在盯著我看。銳利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像刀子,卻比刀子更難受。而我的心在這瞬間卻充滿了悲哀。在這個時代的人眼睛裡,律法究竟算什麼?如果連他,堂堂的儲君都這樣,那麼我的堅守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耳畔傳來明德深深的嘆息。然後就有一個小東西撲的一聲掉進我的懷裡。是冥宗的紫玉珮。

  我抬頭看他,他卻好像十分疲倦似的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向後仰,淡淡地說:「說說風雲堡吧。」

  我收回思緒,迅速地在腦子裡整理了一下思路,把整個案子長話短說地敘述了一遍。末了想起了最大的一個難題,「如果風雲堡用活人陪葬的事是真的,那風瞳一定不會同意開棺。」

  明德嗯了一聲,依舊閉著雙眼,但是眉目之間的神色卻平靜了很多,「說說看,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說:「請羅大人下正式的緝捕文書,將風瞳拘捕歸案。其他的事……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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