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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明韶的手伸了過來,又縮了回去,「我和舅舅今天剛回來,晚上我去找你。」

  我點點頭。明韶依依不捨地轉身回到了楚德元帥的身邊。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楚元帥,第一印象只覺得他長得很高大,四十來歲的年紀,有一雙犀利如鷹的眼睛。看到我向他行禮,他只是略微挑起了嘴角,露出一個極輕淺的笑容,然後就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明韶沖我一笑,也趕緊跟了上去。

  在看到明韶後,因韓盛而在心裡激起的不安在不知不覺間煙消雲散了。我在宮門外站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去找羅進。

  羅進聽了我的敘述,卻只是搖了搖頭,「西夏,私採金礦的案子,皇帝已經下旨轉交內廷來處理了。你我都無權再過問。」

  按照焰天族的慣例,只有涉及後宮的案子才會移交給內廷,由皇帝陛下的一組親信來處理。疑犯昌平夫人雖然身份高貴,但也不能算是皇族啊。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羅進只是搖了搖頭,「我見過太傅了。他說,朝中恐怕要起大風波了。聽他的意思,恐怕皇帝陛下已經有了決斷。旨意就在這幾天了。」

  我心裡咚的一跳,又聽羅進喃喃自語:「韓盛?這個人可不簡單啊……」

  「他跟左丞相韓高是否同族?」我好奇地問他。

  羅進卻搖了搖頭,「這個……就沒人知道了。我只知道韓盛出身寒門,最初曾經做過顯親王的家將。倒真是由二王爺舉薦才進了兵部……不過,他和二王爺並沒有什麼私交。聽說這個人一身武藝倒是十分了得……」

  我的腦袋又開始嗡嗡作響,韓盛是顯親王的家將,那他在中京的所作所為究竟會不會牽連到遠在並洲的顯親王?我的腦海裡浮現出明瑞爽朗的笑臉,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有點喘不過氣來。我感覺自己像一個釣魚的人,安坐在自己熟悉的池塘邊,放下了自己熟悉的魚餌,但是卻釣上來一串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怪物……

  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了。

  因為韓盛的事,從刑部衙門出來,我多少有些心神不定。

  回到家之後,老爹聽說舞秀讓我把玉珮還給太傅,也不知道是生她的氣,還是生我的氣,也沉下了一張臉。這事鬧得我也心煩意亂,暗中發誓再見到那個白鬍子的怪老頭,一定要讓他吃點苦頭。

  就這麼心煩意亂地一直到了晚上,我偷偷溜出來,爬上了我家院外的那棵大叢樹,心情才慢慢平靜下來。我記得原來看過的電影裡,約會的時候都是男士抓耳撓腮地等著女主角出現,怎麼到我這裡正好反過來呢,幾乎每次都是我等他……

  頭頂的枝葉一陣沙沙響,明韶輕巧地落在我面前的橫枝上。

  「等久了?」他的眼睛在稀疏的光影裡波光閃動,聲音裡更是透露出讓人無法抵抗的溫柔。我就知道他會使這一招:先把我迷暈,然後讓我無法追究他總是遲到的事實……

  還沒等我想出對策,這雙溫暖而有力的手臂已經把我擁進了他的懷裡。我的腦袋又開始昏昏沉沉的,仿佛什麼也不能想了。他的懷抱裡散發著讓我沉迷的氣息,好像是我千百年前就築在這裡的一個巢,再熟悉不過,再安心不過。

  明韶把我的手拉到他的唇邊,在掌心裡印上了一個輕吻,「你知道舅舅怎麼說你?」

  我懶洋洋地搖搖頭。心裡想的是:怎麼說都行,反正我也不是嫁給他。

  明韶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發出了一聲輕笑,「他說你腦後有反骨。」

  我不禁一愣。這倒是我萬萬想不到的一句評語。我不禁問他:「沒說別的?」

  明韶又笑了,「有啊,舅舅還說你生錯了人家。」

  我好奇心大起,這位楚元帥倒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我問他:「那楚元帥有沒有說我應該生在誰家?」

  明韶似乎覺得這些話很有趣,笑著說:「當然是生在他家嘍。他說可惜了你一身的好功夫,照他的看法,最適合你的地方應該是——戰場。」

  我又是一愣。他這麼說我是因為我的功夫好嗎?可是我的理想就是做個執法先鋒啊。行軍打仗我是一竅不通。再說,上戰場恐怕比我當捕快還要困難吧,畢竟軍隊是很排斥女性的。即使是元帥本人出征的時候,也不可以帶家眷……

  明韶輕撫我的頭髮,柔聲說道:「我已經跟明瑞打過招呼了,你有什麼事,他可以幫上忙的話,你儘管去找他。」

  一提到明瑞,我的心又是咚的一跳,「明瑞,他怎麼不跟你們一起出征?」

  明韶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說:「他……其實是皇帝扣在手心裡的人質。有生之年,是不能離開中京的。」

  我怔怔地望著明韶的側臉,這又是一個出乎我意料的答案。

  明韶微垂著眼瞼,語調裡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傷感,「九王叔當年不知道為了什麼事被貶回了自己的封地,明瑞卻被留了下來,一直寄養在我家。沒有皇帝的手諭,他不能離開中京。長這麼大,也只有上個月九王叔病重,皇帝才批准他回了一趟並洲。」

  我從混亂的思緒裡抓住了一根線頭,「顯親王現在是在並洲?」

  明韶搖搖頭,「九王叔已經被皇帝的親兵接了回來,現在在戴縣的行宮裡養病,明瑞還是住在我們府裡。」

  這是我頭一次知道明瑞的私事,心裡不禁對這個明朗的大男孩充滿了悲憫。萬一顯親王……朝廷又會怎樣處置明瑞呢?

  這個問題,恐怕明韶也是不能回答的了。

  自從羅進告訴我皇帝將私採金礦的案子移交內廷開始,我就有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但是事情的發展還是遠遠地超出了我的意料。

  三天之後,皇帝在宮中宴請皇叔,也就是先皇唯一的弟弟容晟親王。據說是給這位隱居在戴縣別院的老親王過壽。但是那一夜禁城周圍佈滿了戒備森嚴的御林軍,還沒有入夜,全城就戒嚴了。整個中京都沉浸在不安的氣氛之中。

  第二天,朝廷連下了兩道安民告示。第一道告示是說在容晟親王的壽筵上有刺客行兇,顯親王被刺客當場刺死。因為救駕有功,皇帝特意賞賜其長子明瑞襲親王銜,准許即日扶顯親王的靈柩回封地並洲。

  第二道告示是圈禁二王爺慶謹賢。罪名是「瀆職」和「對皇太后大不敬」。

  同時從宮裡傳出消息說,三天之後就是太傅選定的黃道吉日。錄台拜相之後,楚元帥就要帶著大兵出發了。

  我的思路一時間難以從顯親王遇刺和二王爺被圈禁的事件中理出個清晰的頭緒,但是我也知道,不論顯親王和二王爺是否蓄意謀反,這個節骨眼上,朝廷必然不會大肆聲張。至於顯親王當年的家將,今日的兵部統領韓盛,卻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

  而且,全國上下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錄台拜相的事情吸引住了視線。兩位王爺的事就好像兩個微不足道的泡沫,只不過浮在水面上打了個旋,很快就在全國老百姓空前高漲的愛國狂潮中被吞噬了——沒有引起絲毫不必要的混亂。

  我不得不佩服皇帝陛下精心的安排。而且我懷疑這麼精密的計劃很有可能是出自那個白鬍子的老狐狸許流風之手。我倒是很想知道,那大筆的金銀到底追回來沒有,畢竟打仗是很耗銀子的事……不過,事情既然由內廷來處理,顯然皇帝陛下已經把它定性為皇族的私事了。我這麼個六品小官恐怕這輩子也摸不著真相。

  來到這個時空之後,我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皇權的分量之重。

  「它」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而且永遠是正確的;「它」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它」對於一切的事情都擁有最終解釋權,而且還不必跟任何人解釋;「它」可以操縱任何人、任何事,讓你死就死,讓你生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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