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四八


  這麼一說,好像大家的興趣都被勾起來了。

  丫鬟們已經在融軒外面的露臺上擺好了我們的樂器。敏之和舞秀擅長的樂器類似於簫,但是這裡的人都稱呼它為「紫篌」。敏言從小不喜愛樂器,想來想去,只好安排他打竹板。按照排練時約定好的暗號,我瞟他一眼,他就敲一下手裡的竹板。

  戴好假甲,我看看周圍的兄弟姐妹,不知怎麼好像大家都有些緊張。但是記家的孩子似乎都有個共同的特點:任何事情一旦開始,就會徹底地放鬆下來。

  當《春江花月夜》的第一個音符響起來的時候,我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余陽江迷人的夜色:夜幕降臨,江邊一人多高的蓉草隨著夜風的拂動搖曳生姿,一輪明月靜靜地懸掛在澄淨的夜空中,月光如水,水如月光,天地之間似乎充滿了無聲的韻律……

  直到一曲終了,我依然沉浸其中。然後眼眶開始有些發熱,我那老爸最大的願望就是把我培養成一位淑女,可以彈奏《春江花月夜》給他聽。今天我終於做到了,只可惜,我和他之間不但隔著生死,還隔著不同的時空……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冥冥之中的神秘主宰又補償給我一個好老爹。

  我抬起頭,看到筵席上的老爹目光閃動,臉上煥發著奇異的光彩。他一一掃視著我們幾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我們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掌聲,很突兀地將這幾乎靜止的氣氛打破。

  演奏之前就聽到有腳步聲停在融軒外面的小徑上,我還以為是家裡的僕役。沒想到一回頭,第一個看到的竟然是六王爺,第二個看到的竟然是王妃,第三個……順理成章地看到了明韶,他的手裡還拿著兩三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如夢初醒的老爹和羅進急忙迎了出來,正要行禮,卻被六王爺攔住了,他挽住了老爹的手臂,笑呵呵地說:「我們特意來找壽星討杯酒喝,沒想到竟然飽了耳福。有這樣一群兒女,子渝,你真是好福氣。」

  老爹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想要謙虛一番,但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客氣地把客人們讓到了席上。

  明韶很恭敬地行了晚輩的禮,老爹要攔但是沒有攔住。明韶雖然不是官身,但是他是靜王府世襲的王爺,一般的官員哪裡敢受他的大禮,難怪老爹會有些誠惶誠恐了。

  「今天來,討喜酒喝還在其次,」六王爺撫著頜下的幾縷短須,說,「主要是來給府上道喜的。」說著,想賣關子似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靜王妃也忍不住一笑,說:「給府上的二小姐道喜了。我們是受了皇太后的差遣,特意送來東宮的聘儀——殿下親自點了二小姐為側妃。」

  我心裡先是一驚,隨即又有些替舞秀感到高興。畢竟那是她嚮往的生活——儘管只是給她的心上人做側妃。

  按照皇室的傳統,太子在登基之前只能有兩位正式的妃子。所以,側妃也算是一個顯赫的身份了——尤其是對於老爹這樣一個普通的、沒有什麼政治靠山的四品官員來說。所以大娘顯得尤為高興。而舞秀只是靜靜地垂下了頭。劉海擋住了她的臉,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卻隱隱覺得她似乎並不像我預想中的那麼高興。

  我留意地聽他們的談話,原來太子明德選中的正妃是皇后娘娘的長兄、左丞相韓高的長女韓雪。我暗想,是不是應該打探一下這位太子妃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以舞秀的性格,恐怕人家真要欺負她,她也會一聲不吭地照單全收……

  坐在我身邊的敏之忽然從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腳。我抬頭一看,明韶在沖我使眼色,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對上六王爺探詢的目光,似乎在等著我回答什麼問題。看到我茫然的表情,他不以為意地一笑,說:「你恐怕還不知道,皇上已經下旨賜昌平夫人自盡了。」

  我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衣袖帶倒了酒杯,身旁的敏之猝不及防地被灑了滿身。他正要罵我,一眼看到我僵硬的表情,又把滿腹地話都咽了回去。

  我的腦海裡一片混亂。無數個念頭擠在一起不停地旋轉,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賜死昌平夫人呢?皇帝明明知道她的背後還有人……

  我抬頭看著羅進,他微皺著眉頭,卻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六王爺又說:「朝廷已經下旨,追封劉將軍為一品定國公。對羅大人和三小姐也有所賞賜,但是具體賞些什麼,本王可就不知道了。想來明天一早就有旨意到刑部衙門了。」

  羅進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向六王爺行禮,說:「為皇上鞠躬盡瘁是臣子的本分。臣謝皇上恩寵,謝六王爺的栽培。」

  我是羅進的屬下,自然而然地學著他的樣子跟六王爺道謝。但是那一番向皇帝表忠心的話,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我的心裡沉甸甸的,而且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旨意到刑部衙門。羅進的官階沒有變化,還是正四品的刑部侍郎,但是皇帝賞賜他從此享受雙俸的待遇,他的夫人也受封為甯華夫人,皇太后賞賜給她一柄翠玉如意。

  我的官階由正七品升為正六品,俸銀也由每年四十兩漲到了每年七十兩。另外皇太后還賞了我兩對金元寶,說是表彰我辦案有功。

  金元寶雖然實惠,但我還是從中感覺到了一絲異樣。賞賜金元寶跟賞賜如意、首飾等物品相比,顯然皇太后對這次的賞賜並不上心。我忽然想,因為我的緣故才使她最寵愛的昌平夫人丟了性命,她……其實是記恨我的吧。而賞賜我金元寶不過是不得已做做面子……

  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容琴師傅臨走之前說的那一番話來……

  我才當上芝麻官,怎麼就把最大的領導們都給得罪了呢?最糟糕的是,不但得罪了大領導們,而且案子還沒有撕扯利索……

  我唉聲歎氣地把一對元寶收進懷裡,另外一對推給了羅進,「這一對拜託大人做兩件事:一是給咱們刑部添幾匹快馬,二是兌成小銀錠子分給兄弟們喝酒吧。」

  羅進愕然地看著我,再看看兩個金元寶,愕然地說:「西夏,你這是……」

  我歎了口氣,「意外之財,大家一起分吧。你說,這是不是堵咱們的嘴,讓咱們什麼都別再說了?」

  羅進不吭聲。

  我又問他:「那這案子還繼續往下查嗎?」

  羅進瞪了我一眼,「白長了一臉的聰明相。就算最後皇帝按住不發,你該做的還是得做好。要不,憑什麼拿俸祿?」

  也對。

  傍晚時分巡街回來,還沒進刑部大院呢,就聽見背後有人喊我。一回頭,原來是明韶。他穿著一身淺色的長衫,正從一輛馬車裡探頭出來。淺麥色的皮膚好像吸收了足夠的陽光,在已經逐漸昏暗下來的光線裡顯得清新而健康。

  「你怎麼在這裡?」看到他,一天以來憋悶的心情似乎有了一絲好轉。

  明韶溫和地一笑,說:「我剛才從記府門前經過,已經告訴你家裡人你和我們一起出去喝酒。」說著將簾子拉大了一些,在他身邊還坐著一個人,依稀有些眼熟……

  心裡正在嘀咕,這人已經把腦袋從昏暗的車廂裡伸了出來,「是我。沒想到吧?」

  竟然是清蓉!她趕緊沖我擺手,「別喊,我是溜出來的。」

  我瞠目結舌地轉頭去看明韶,明韶卻一臉無奈的表情,「她逼我的。我也沒辦法。我還沒認出她的時候,她已經鑽進我馬車裡了。」

  清蓉看出我要說她,趕緊拉著我的手腕說:「我就是來跟你說幾句話,韶哥,你出去幫我們把風。」

  明韶無奈地從馬車裡鑽了出來。清蓉拉我上了車,趕緊放下了車簾,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你就這麼冒冒失失地出來啦?」我擰了一下她的小臉蛋,「宮裡有人知道嗎?」

  清蓉搖搖頭,從竹簾裡透進來的光線十分微弱,我只能看到她的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似乎心裡十分緊張。

  「到底怎麼啦?」我也受了她的影響,不知不覺也有些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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