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四六


  羅進滿臉疲憊地坐在桌子的另一頭。在他們中間,那把銀刀靜靜地躺在桌子上,刀鞘上鑲嵌的寶石在燭光下光彩流離。這不但是把好刀,而且還是一把好看的好刀。看到它,心裡竟然有了一絲不舍。

  我正要移開目光,卻對上許流風探詢的視線。他一手捋著鬍鬚,眼神閃爍不定,活像一隻伺機而動的老狐狸。我斜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

  老狐狸起身走了兩步,笑吟吟地說:「老夫是特意送還這把刀的。」他的目光從銀刀上溜過了一眼,又落回我的臉上,「銀刀捕快怎麼可以沒有銀刀呢?」

  他好像在試探我?我轉臉去看明韶,他微皺著眉頭,神色之間卻對許流風十分尊敬。我忽然想起這些皇族子弟好像是從小聚在一起念書的,那麼明德太子的老師也同樣是明韶的老師。難怪明韶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西捕快有什麼打算哪?」老狐狸笑眯眯地問我。

  我還想著他下午在禦書房隔岸觀火的做派,沒好氣地說:「時間寶貴,有什麼話請直說。」

  明韶有些嗔怪地瞟了我一眼,許流風卻點了點頭,說:「果然爽快。老夫深夜來訪,只為了問西捕快一句話。」

  我挑眉望著他,到現在也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老夫目睹了禦書房的一幕,頗有些感慨。」他將手裡的摺扇來回搖了兩搖,唇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目光卻突然間變得十分犀利,「西捕快,你何其性急也?!」

  我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呢,原來就是這麼一句話?只是不知道這句話是替誰來問的?

  「性急?」我的原意是想替自己的衝動辯解,但話一出口,卻變成了一聲尖酸的質問,「不在其位,自然不謀其政。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們給幕後的主使留出足夠的時間來殺人滅口,掐斷所有的線索?」

  我再看看羅進,他比任何人都知曉其中的利害,此時卻只是垂著眼瞼沉默不語。

  許流風卻雲淡風輕地搖了搖頭,「皇上雖然剛愎,卻並不昏庸。」

  我的心霍然一跳,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抬眼看看他,他只是意味深長地一笑,「太子殿下原本要親自來送還這把銀刀的,被老夫攔下了。太子爺請老夫轉告西捕快一句話:來日方長。」

  我的心又是一跳,明德的話又是什麼意思?感覺好像暗地裡站在我這一邊,卻又不敢在明面上表露出來,難道是想拉攏我?我立刻搖搖頭,在心裡否定了這個荒唐的想法。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以他堂堂太子之尊,不可能將我這樣一個小小的七品官放在眼裡。我如果是沈乾,拉攏拉攏還有可能……

  許流風站了起來,伸手將銀刀沿著桌面推到了我的面前,說:「西大人還是把刀收好——此事皇帝並不知曉,你不可再意氣用事。不妨學學老夫——靜觀其變。」

  說完這一通模棱兩可的話,許流風就長舒了一口氣,「受人所托之事總算是完成了,老夫也不妨再送你兩個字:戒怒。」

  他十分隨意地拱了拱手就轉身往外走。羅進和明韶趕緊一左一右地送了出去,只留下我一個人站在空屋子裡發呆。

  這老狐狸雖然沒有說什麼,我卻直覺這裡面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否則,以我的身份怎麼可能勞動太傅親自登門拜訪?想來想去,自我感覺最接近事實的結論應該就是:明德太子看好我的一身武藝,想雪中送炭安撫住我,留著他登基之後忠心耿耿地替他賣命。

  明韶送我回記府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我抱著一堆案卷,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原本只是想整理整理這堆舊案卷,但是理著理著,腦子裡又亂成了一團——能夠讓昌平夫人這樣身份地位的一個貴婦心甘情願為其賣命的,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從姒水莊園的二管家飛毛和幾個侍女的供詞來看,昌平夫人守寡之後,除了每月十五到宮裡給皇太后請安之外,幾乎足不出戶。平時只有兩三家固定的裁縫鋪和珠寶商鋪的人上門,除此之外很少有外人來訪。

  而那位九爺,據飛毛說是幾年前受昌平夫人的一位故人推薦,來到姒水莊園做大總管的。至於他的真實身份,飛毛說莊園裡的人都不清楚。只知道他的身手很好,而且因為受昌平夫人青睞的緣故,在莊園裡有著超然的地位。很多事情,昌平夫人都會聽從他的意見。只不過,這位大總管每個月都有將近一半的時間不在莊園裡,其行蹤沒有人知道。

  但是九爺已經死了。這一點還真讓我有點傷腦筋,要調查他的身手也許可以從他那詭異的武功著手……

  從那天聽窗根得到的資訊分析,九爺應該和昌平夫人是同夥,而且有可能是那個神秘的主謀派到昌平夫人身邊來協助她工作的,那麼,最初這個主謀是如何選中昌平夫人,又是如何聯繫上昌平夫人的呢?

  我在屋裡來回溜達,腦袋隱隱有些發暈。

  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一回頭,原來是迎雪端著一個託盤進來了,看見我蓬頭散髮、凝神苦想的樣子,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姐,你越來越像老爺了。」

  我搖搖頭,暫時不想這些頭痛的事情,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端來的託盤上,「今天的宵夜是什麼?該不會還是甜粥吧?」

  迎雪神秘兮兮地說:「這可是宮裡賞給大夫人的補品,大夫人說你天天沒日沒夜的,特意讓人給你送來一碗。」

  我一愣,心裡隨即湧起了一股暖流。看樣子,大娘已經不生我的氣了,心裡這塊石頭算是徹底落了地,「大娘她睡了嗎?我一會兒過去謝謝她。」

  迎雪一邊從湯罐裡往外盛湯,一邊說:「不用啦,大夫人說了,讓你安心忙你的事吧。」

  我長舒了一口氣,「好,端過來吧。讓我嘗嘗。」

  迎雪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那桌子上都是怕濕的東西。好小姐,別為難我了,還是你過這邊來喝湯吧。」

  我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身上酸疼得要命,一點也不想動。不過這丫頭說的也有理,萬一把案卷弄濕了也不好……

  我的腦海裡豁然一亮,私採金礦一案的神秘主謀身份如此隱秘,那麼,昌平夫人要接受指令就必須親自去見他……當然也有可能是通過九爺來轉達。但是,如果她是親自去接受指令的話,那麼……她平時只定期去一個地方,那就是——太后的寢宮!

  「小姐?」迎雪看我剛擺出將起而未起的姿勢僵硬著不動,以為我又犯了什麼毛病,手忙腳亂地就過來扶我,「你怎麼了?傷口又疼了?」

  我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腦海裡飛快地沿著這條思路接著往下想:在太后的寢宮,她能接觸到什麼人呢?太后、宮女、太監、宮廷侍衛……主謀如果真是通過這些人給昌平夫人傳遞指令,那麼昌平夫人已經暴露,這條線一定也被掐斷了。

  我重重地在自己的腦袋上捶了一拳,怎麼這麼笨呢?剛想跑去找羅進,卻被迎雪一把拉住了,「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裡?」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已經深更半夜了,就算我自己不想睡,別人也得睡覺啊。我歎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看著迎雪小心翼翼地把盛著補湯的碗端到我面前,一個念頭突然湧上了心頭:既然我還是刑部的捕快,那麼我明察暗訪就是正當的。換句話說,不讓明察,我就暗訪——我是不是可以偷偷地去見見昌平夫人呢?

  夜色中,隱約可以聽見姒水河潺潺的水聲。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牆頭往裡張望,庭院寂寂,不時可以見到巡夜的衙役來回走動。中京刑部調不出太多的人手,所以昌平夫人被禁足,主要是由戴縣府郡派出衙役在看守。人數大概是二十到三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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