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八


  羅進搖頭,「老太太那天著了涼,回自己的院子去休息了。佛堂只有一個老嬤嬤,不過她基本上是個半聾,什麼也聽不見的。」

  佛堂果然清淨,一個頭髮灰白的老嬤嬤正背對著我們蹲在牆角擺弄花草,我們從這裡經過並沒有驚動她。出了佛堂,是一片碧波蕩漾的海子,羅進指著海子對面綠蔭掩隱的跨院說:「那裡住的是雲家大少爺雲遼的兩個偏房,」他的指頭劃了一圈,指向了我們的左側,「佛堂的那邊就是雲遼自己的書房。書房和跨院之間是雲遼的正妻曹氏的住處。」

  羅進又指向我們的右邊說:「那邊是管家和家裡的傭人們住的地方。」

  視線順著他的指頭轉來轉去,轉得我有點眼花繚亂。

  我好容易抓住了一點空閒,趕緊提問:「也就是說,離雲謹的書房最近的是佛堂,其次是傭人的住處和大少爺雲遼的書房?」

  羅進點點頭,疲憊的眼裡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雲遼當晚在哪裡?」

  羅進的目光也隨著我一起眺望遠處書房紅色的屋簷,「他和他的正妻曹氏在曹氏的住處。」

  從這裡幾乎看不到曹氏的住處,全被樹蔭遮擋住了。

  「可不可以一個一個重新提審這府裡的人?」我抬頭看著羅進,滿懷希望地補充了一句,「讓我旁聽。」

  羅進笑了笑,「你不打算先去看看喜畫嗎?」

  雖然還是夏天,但是一走進刑部大牢,立刻有一股森涼的風撲面而來,風裡還夾雜著很奇怪的味道,酸溜溜的,讓人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正是中午休息的時間,女牢裡顯得很安靜。

  我跟在一個女牢頭的後面慢慢往裡走,喜畫的牢房就在通道盡頭最安靜的角落裡。從過道裡拐進去,我一眼就看到,鐵欄的後面,有一個單薄的身影正抬著頭呆呆注視著頭頂上方的小窗戶。

  這個人應該就是喜畫了吧。她比我想像中的樣子還要單薄。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和牢頭打開鐵鎖的聲音,她的肩膀似乎瑟縮一下,但是並沒有轉過身。

  「喜畫。」我輕聲喊她的名字。

  她遲疑地回過身,看到我似乎一怔。我也趁機打量她:個子比我略矮些,身材纖瘦,像幾乎還沒有發育成熟似的,眉目倒是溫婉秀麗。應該正是男人喜歡的類型吧?看她的體型,倒是還沒有流露出懷孕的跡象。聽羅進說她今年也不過剛滿十四歲。按照焰天國的風俗,女子十六歲及笄,她……還是太小了。

  我看著她沒有血色的臉,情不自禁地開始痛恨這個讓她懷孕的男人。這個兔崽子,也就是趕上了個好年代,要擱到我們那時代……

  「你……」她似乎對於我的身份有點拿不准了,遲疑地說,「你是……」

  我忽然靈機一動,說了句:「是……他讓我來看看你。」

  她的目光霍然一跳,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刹那間變得更蒼白了,似乎連手指都開始輕輕顫抖,「你……說什麼?」

  看到她的反應,我笑了笑,說:「我說,是他讓我來看看你。」

  她愣愣地看著我把手裡的食盒打開,把裡面的點心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在桌子上。這是從雲府的傭人們那裡打聽到的,這幾樣都是她愛吃的東西。

  我抬起頭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她,她一接觸到我的視線,立刻就躲閃開去。

  我之所以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正面的提問羅進已經試過了。另外一個方面,就是有一個重要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我:這個孩子,一定就是雲謹的嗎?

  如果不是呢?

  「吃點吧。」我說,「就算不為了你,也為了孩子。」

  她只是淒然一笑,「他……不是不要這孩子麼?」

  不要這孩子?我不禁一愣,隨即又笑了,「他怎麼會真的不要?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他讓我告訴你,讓你保重身體,等你出來,要光明正大地娶你。」

  她很不屑地斜了我一眼,「光明正大?」

  我一愣,這話有問題嗎?

  「光明正大?」她喃喃地重複了一遍,神情恍惚地沖著我一笑,「光明正大地做小老婆?!她們又豈能容得下我?」說完回過身,再也不肯看我一眼。

  她的話裡有些內容超出了我的預料,一時間我不能夠完全理出頭緒來。正想再套套她的話,她卻冷冰冰地開口了,「你回去吧。」

  還真看不出來,這個只比我大兩歲的丫頭拒絕起人來竟然這麼有氣勢,堵得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好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一走到陽光下,我立刻無比舒展地做了個深呼吸。

  然後,就看到了羅進。他正在外面轉來轉去地等著我。看到我出來,三步兩步趕了上來,小心地問:「問出來了?」

  我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羅進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我問他:「喜畫能接觸到的男人,有幾個是有妻妾的?」

  羅進想了想,「除了雲府的大少爺雲遼,商鋪裡的幾個管事也經常出入二少爺的書房。具體的人選,我還得再理一理。」

  我看看女牢陰森森的入口,轉頭盯著羅進的眼睛說:「我對這案子有感覺了。我覺得……有把握可以撬開喜畫的嘴。」

  那天晚上我就留在刑部衙門,羅進專門給我準備了一間簡單的睡房。因為老爹不放心,所以讓福嫂過來陪著我一起住。

  桌子上蠟燭還燃著,厚厚的一疊供詞都堆在桌面上。我已經看完了一遍,正在腦子裡反復地整理這一團麻。雖然有點亂,但是,又覺得裡面有一個什麼漏洞……只是一時間讓我有些把握不住……

  我不禁有些煩躁起來,於是起身在屋裡踱了兩步,又拿濕毛巾擦了把臉。

  福嫂已經睡著了,她的睡容十分安詳,看她熟睡的樣子,我也不知不覺平靜了下來,走過去替她把蚊帳掖緊,繼續坐回到書桌旁邊去看供詞:

  雲府的老太太:當天因為身體不舒服,很早就睡了。同一間房裡有四五個丫鬟做伴,也就是說有四五個丫鬟作證。同時,這四五個丫鬟也可以互相作證。

  雲遼和曹氏:雲遼當晚宿在曹氏的住處,據說很早就睡了。沒有丫鬟在一旁伺候,也就是說,除了他們彼此,沒有人可以給他們作證。

  雲遼的妾孫氏:和兩個丫鬟在自己房裡繡花,三個人可以互相作證。

  雲遼的妾胡氏:在小廚房和廚娘一起學著燉補湯,她房中的兩個丫鬟也在旁邊,可以相互作證。

  管家:巡夜之後,和兩三個守夜的家丁在大門旁邊的耳房裡,三個人可以互相作證;入夜後沒有人出入雲府,也沒有聽到什麼異樣的聲音。

  ……

  我放下手裡的這一疊供詞,腦海裡又閃過喜畫哀怨的眼睛,還有那句用十分不屑和不相信的語氣反問我的話:「光明正大地做小老婆?!她們又豈能容得下我?」

  難怪說人不可貌相,看她的外表絕對不像是這麼烈性的人。那麼,他究竟是誰?怎麼才能讓她心甘情願地說出來呢?

  窗外繁星滿天,我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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