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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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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站起身,睜目道:「他,決定了?」 「是秦檜。」趙瑗忿然,「經他授意,嶽少保被處以謀反罪。許多朝臣都上書營救,連太傅韓世忠也挺身而出,質問秦檜有何謀反罪證。秦檜亦只能支吾道:『其事體莫須有。』韓世忠怒道:『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再據理力爭,但秦檜置之不理,一心要治死嶽少保。」 聽到這裡,柔福低垂雙睫若有所思:「不,最希望嶽飛死的,倒不是秦檜。」 趙瑗一怔,心下明白她意指誰,卻又不敢接話,只好繼續說:「昨日建州布衣劉允升彙集士民,要向父皇申訴岳飛冤情,今日秦檜得訊後連夜入宮,那時父皇正在資善堂教我習字,秦檜竟也不避我,徑直對父皇說:『擒虎易,縱虎難,嶽飛一案久懸未決,恐生他變,請陛下速作決定。』父皇想了想,說:『那就賜死罷。』說完揮袖命秦檜退出,繼續從容揮毫,又過半個時辰才回寢宮。我一待父皇離開便策馬來找姑姑。請姑姑入宮見父皇,為嶽少保求情罷。」 「我?」柔福不由淺笑,問他:「你以為,我救得了你父皇決心要殺的人?」 「若世間尚有能救他的人,也只能是姑姑了。」趙瑗雙目閃亮,仍是蘊滿希望的模樣,「我記得紹興八年,姑姑曾說服過父皇,不拜迎金人及接受他們的冊封。如今若姑姑出面,亦有使父皇收回成命的可能。」 「你錯了,瑗。」柔福搖搖頭,語調只是淡淡,唇角笑意仍在,但看他的眼睛中有無計可消的悲哀,「我無法改變他……我也從來不曾,改變過他。」 紹興十一年十二月癸巳,趙構下旨,嶽飛以毒酒賜死,張憲、嶽雲依軍法斬首。 宋金紹興和議于嶽飛死前一月簽署,雙方約以淮水中流畫疆,宋割唐、鄧二州與金,歲奉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休兵息民,各守境土。 和議既成,趙構便命人著手籌備奉迎徽宗梓宮及皇太后韋氏歸宋事宜,並早早地下旨命起建祝聖壽道場,預備明年為南歸的皇太后賀壽。 「明年將慶皇太后六十三歲壽辰,雖非大壽,但因是太后回鑾後首慶生辰,務必隆重,一切應早作準備。」趙構特意強調囑咐。 承旨官之前便細查過相應資料,太后年歲自然已熟記於心,但此刻聽趙構這般說,倒愣了愣,訥訥道:「據宮中籍冊記載,皇太后生於哲宗天佑四年,明年應是五十三歲……」 「放肆!」趙構立時勃然大怒,拍案道:「皇太后是朕親娘,難道朕會記錯母親年歲?皇太后生於神宗元豐二年,明年正是六十三歲!宮中籍冊歷經戰亂必有紕漏,但此等大事豈可出錯,還不快通審一遍,將錯處統統修正!」 承旨官懼而伏地謝罪,忙唯唯諾諾地領了旨,出去後立即著人通審籍冊,將皇太后韋氏的年齡改大了十歲。 3.傷春 紹興十二年春,正月壬寅,趙構下詔命建國公瑗出宮就外第。 趙瑗時年十六,在宮外的府邸趙構早為他備好,但自去年入冬起,張婉儀便纏綿病榻,過了年仍不見好,趙瑗憂心如焚,跪請趙構許他繼續照料病母,晚些再出宮。趙構答應,讓他再留居宮中兩月。 張婉儀病得不輕,聽說瑗將離宮別居更是憂傷,病勢日趨沉重。趙瑗每日侍侯于她病榻邊,不敢擅離,到後來見母親情形不妙,更是衣不解帶地晝夜陪護。 嬰茀亦每日都會至張婉儀處探望。某日來時,見張婉儀昏昏沉沉地兀自躺著,而趙瑗疲憊之極,伏於所坐椅子扶手上小寐,面容也是憔悴不堪,便輕歎了一聲,命人取一件外袍,自己親自為趙瑗蓋上。 趙瑗卻立時驚醒,馬上起身向她行禮。 嬰茀微笑道:「瑗哥事母至孝,中外稱頌。然亦應仔細身體,若因過於勞累也病倒了,你母親看見不知將多傷心,痊癒之期只怕倒會因此延後。」 隨即轉首命宮人:「送建國公回宮歇息。」 趙瑗並不欲走,啟唇想自請留下,嬰茀卻又輕拍他肩,將他止住,壓低聲音和顏道:「這些天你為照顧母親都未去資善堂,可知你爹爹又為你請了兩位先生,天天在那候著等你相見呢。孝順自是應該,但若久不理睬新先生,你爹爹也許會覺你有失尊師之道,雖一定不會說,可心裡必是不悅的。何況你爹爹對你寄望頗深,若見你因家事耽擱了學業,自不免會有些失望。」 她用詞甚斟酌,提及趙構亦只是輕描淡寫,但一聽她這般說,趙構冷峻淡漠的神情便浮上趙瑗心頭,微微一凜,又凝視張婉儀,是去是留,頗感躊躇。 嬰茀知他心憂母親,勸慰道:「你先回宮稍事休息,再去資善堂。只要你爹爹不在,你見過先生便可回來,費不了多少工夫。這裡有我在,瑗哥但可寬心,你娘不會有事。」 趙瑗思忖許久,終於點了點頭。嬰茀便含笑為他加衣整冠,送他出門,看他眼神頗慈愛,宛若張婉儀以往常做的那般。 待到了資善堂,見趙構赫然坐於其中,看到瑗進來,他笑了笑,說:「你終於來了。」 來不及分辨這和顏悅色的話語中是否有隱藏的情緒,趙瑗即低垂著頭走至趙構面前鄭重行禮。 趙構端然受了,再一指兩側,依舊平和地吩咐:「見過你的新先生,樞密院編修官趙衛,大理寺直錢周材。待你出就外第後,他們將入你府中為你授課。」 趙瑗依言向兩位先生一一見禮,又坐下與他們閒談了一個多時辰,待趙構走後才敢回去。趙構自始至終態度溫和平靜,甚至對瑗還屢加讚譽,但瑗起身時察覺,內裡的一層衣衫不知何時已被冷汗浸潤。 回到張婉儀宮,果見嬰茀為母親奉藥進水好不殷勤。又命人端一盆熱水進來,轉側間看見趙瑗,輕聲道:「瑗哥請在外等等,我為你母親擦身。」 趙瑗愕然道:「這種事,婉儀娘娘亦要親為?」 嬰茀頷首,淺笑說:「那些下人手重。」 趙瑗無語退下,口中雖未說什麼,心下卻是萬分感激。 以後幾日,趙瑗不敢輟學,白天會去資善堂讀書,而嬰茀也日日守在張婉儀宮中悉心照料,事事親為,人見皆贊其賢良。 但張婉儀的病卻越發重了,一日瘦過一日,到最後幾乎只剩一把枯骨,連話也無力說。 二月庚午,御醫宣佈已無力回天,張婉儀已值彌留之際。 趙瑗跪于母親床前,恐母親聽見難過,亦不放聲哭,咬著下唇竭力抑制,但眼淚止不住地連串滴落。 嬰茀則坐於床畔,雙手緊握張婉儀之手,一壁飲泣一壁歷數她美德優點,潘賢妃立於一側旁觀,想起這些年與張婉儀相處的情形,略感黯然,不時搖頭歎息。 張婉儀的手忽然微動,似想自嬰茀掌中抽出,雙唇也輕顫,喉中發出模糊的、單音節的聲音,依稀能辨出是「瑗」。 趙瑗忙靠近,問:「娘,我在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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