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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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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隊平分秋色,剩下一籌最為關鍵,先入球方為勝,因此雙方隊員神色都變得尤為凝重。黃衣隊好不容易自後場將球斷下,一眾球員立時迅速反擊,一路疾馳一路牢牢將球控制在己方球杖下。奔至前場,控球隊員抬頭一看,發現趙構已馭馬到門前,而他身邊並不見紫衣隊員身影,一喜之下連忙將球一擊傳出……忽見一道黑影淩空閃過,影落之時飛向趙構的球已不見蹤跡。眾人定睛一看,才看出原來是高世榮縱馬自遠處飛躍而來,在空中以杖將球擊下,落地時再俯身一擋,略停了停球,然後猛地揮杖,全力一擊,只見那球如流星般越過數名黃衣隊員頭頂,劃出一道悠長弧線,擦著門柱自黃衣隊球門左上角吊入。 短暫的沉默後鼓聲和喝彩聲再起,高世榮亦微笑著下馬,第三次朝趙構跪拜謝恩。 趙構淺笑一下,道:「好,你贏了。」然後不再多說什麼,下馬入殿更衣。 賽後趙構召群臣進殿飲酒,並分賞勝負兩方。席間趙構盛讚高世榮,笑對群臣說:「高卿馬術球技都精湛過人,今日紫衣隊獲勝可說全仗他一人力挽狂瀾,理應特別嘉獎。」然後和言問高世榮:「卿希望得到什麼賞賜?」 高世榮出列,躬身問:「陛下,臣可以直言相告麼?」 趙構道:「當然,但說無妨。」 於是高世榮抬首,朗聲說:「臣請陛下降福國長公主予臣。」 趙構一凜,暫未作答,舉杯徐徐飲下一口酒後再凝眸看他:「你剛才說什麼?」 高世榮再次躬身一揖,一字一字清楚地答道:「臣斗膽,求尚福國長公主。」 第三章 駙馬高世榮·蒹葭蒼蒼 第二節 罌粟 趙構將酒杯擱下,身邊侍女立即過來,提起酒壺為他斟滿禦酒薔薇露。一縷呈淺紫紅色的細流自壺口傾墜而下,注入桌上的白玉雕龍杯中,融聚成一泊清澈的液體,有略深一層的純淨色澤,清香四溢,其間有薔薇花瓣的芬芳。 酒露淙淙傾流,那聲音在沉默的大殿內顯得異常清晰。趙構一直看著,待一杯酒完全斟滿,才終於開口:「賜永州防禦使高世榮錢一千緡,綾十匹,絹三十匹,綿五十兩。」 這是相當厚重的賞賜,比當時參知政事一月俸祿還要多。他此言一出群臣皆明白這等於是拒絕了高世榮向福國長公主的求婚,以厚賞聊表對他的撫慰。 不料高世榮並不跪下謝恩,卻上前一步,長揖再道:「陛下賞賜臣不敢受,請陛下收回。陛下若覺得臣位卑職輕配不上公主,臣會繼續為國征戰、建功立業以求達到陛下的期望。在此之前陛下不必再賞賜別的財物給臣,臣一生所求,惟公主而已。」 他話說得如此直接明白,甚是驚人。群臣都知道趙構對現在這個唯一的妹妹異常看重,遲遲不將她許人,大概就是覺得滿臣文武中找不到一個堪與她相配的夫婿,而高世榮雖然人也年輕有為,身為防禦使,官職不可謂不高,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求婚顯然較為唐突,結果如何根本毫無把握。於是眾人一面驚歎於他的勇氣,一面猜測著趙構接下來的反應,在趙構尚未答覆之前殿內便已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 趙構直身而坐,四下冷冷一掃視,群臣立即噤聲。「卿的意思朕明白了。」他淡淡道:「但長公主下降並非小事,此事稍後再議。」 高世榮似還想說些什麼,趙構已一揚手:「奏樂。」 絲竹聲立即響起,趙構微笑著向群臣舉杯,眾人連忙舉杯以應,紛紛道出祝酒之辭。高世榮只得默默回列坐下,悶悶地獨酌了一杯。 他是河北世家子,有良好的出身,自小學詩文、練弓馬,及長成後也是個文武皆全的人物。靖康之變後他投入宗澤軍中,因既有膽識又懂謀略,阻擊金軍表現英勇,而頗得宗澤賞識,得到了他的逐步提拔重用。 建炎三年十一月,活動在淮河、黃河流域的亂軍流寇首領劉忠帶兵進犯湖北蘄州,趙構調高世榮前往蘄州協助蘄、黃都巡檢使韓世清與劉忠作戰。兩將協力,不久後便擊敗了劉忠。劉忠最後棄巢而逃,轉入湖南。高世榮領兵搜查劉忠山寨賊營時,在一間小小的柴房裡發現了一個形容憔悴的女子。 她穿著一身暗淡破舊的衣裙,頭髮枯黃暗啞而蓬亂,臉頰和雙唇都毫無血色,神情懨懨地倚坐在牆角,在他劈開鎖推門進去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識地扭頭朝內,像是被突然加強的光線刺了一下。 「你是誰?」他站在門邊問。 她緩緩轉頭,睜目,大大的眼睛無神而空洞。她的雙目正對著他,但他卻不能確定她是在看他。 就像一粒寒冷的水珠滴落在心上,這景象忽然令他微微一顫。 他不自覺地靠近她,低身蹲下和言問她:「你是誰?為何被鎖在這裡?」 她靜靜地打量他,從頭盔到鎧甲,從五官到手足,然後,他聽見她清泠的聲音。 「你是宋將?」她問。 「是。」他點頭。 「你效忠的是康王?」 他再度頷首,但不忘糾正說:「當今聖上已經登基為帝,姑娘不應再稱康王。」 聞言,她奇異地笑了:「是啊,他已經登基為帝了。」 那抹笑意似一下子點亮了她殘餘的所有精神,她站起來,仔細理理衣裙,攏攏兩鬢的散發,然後轉身看他,下巴微仰,道:「我是道君皇帝的女兒,當今聖上的妹妹,柔福帝姬。」 半晌的愣怔之後,他鄭重地以車將她送到蘄州守臣甄采的官邸中安置下來。隨後從抓到的幾個劉忠兵卒口中得知了一些關於這個女子的情況。 她是半月前被劉忠從外搶入山寨的,劉忠見她容貌美麗便欲收為小妾,哪知這女子拼死不從,掙扎間扯下他好幾絡鬚髮,還差點咬掉他手臂上一塊肉。劉忠怒極,將她捆綁起來準備用強,不想後來發現她下體流血不止,覺得污穢,才暫時放過了她,將她關在柴房裡,想待她身體好了後再說。但後來被宋軍追擊,形勢告急,劉忠便也把她忘在腦後,逃走時也根本沒想到要帶她走,因此她才得以與宋軍相遇。 聽她自稱是帝姬,甄采不敢怠慢,又想證實她的身份,便約了韓世清一同勘問。二人為此慎重地穿上了朝服,將她請出,隔簾詢問。她自述從金國逃出,半路被劉忠掠去的經歷,面對二人詢問,她毫不緊張,從容答來,無懈可擊,最後在甄采引導下她又說了一些汴京宮中舊事,連帶著宮中妃嬪、皇子、帝姬名號及相互間的關係都說得明白無誤。 問罷二人出來,對守在外間的高世榮說:「些微瑣事她都說得這般清楚,想來應該是真的了。」 高世榮淺笑不語。他早在心裡認定了她是真的帝姬。她起身表明身份的那一瞬神色氣度何等脫俗,即便是身著布裙,處境落魄,但她那不容置疑的高貴卻依然附于她平舒的眉間、輕抿的唇角,所以他從不懷疑她所說內容的真實性。 甄采與韓世清忙遣人將此事上奏趙構,趙構立即下令命他們將柔福送往越州暫住,並派見過柔福的內侍首領馮益和宗婦吳心兒去驗視。二人回報肯定是柔福帝姬後,趙構遂命人趕制雲鳳肩輿並相關儀仗和長公主服飾,選了吉日,遣二十名宮女及三千禁兵前往驛館迎帝姬入宮。 高世榮一路護送柔福至越州,但因柔福身份關係,要再見她已是十分不易,至多只能隔簾相望。他在柔福入宮前兩天受封為永州防禦使,並須即刻啟程前往湖南領兵,因此不能像甄采那樣繼續送她入宮。啟程之前,他終於在驛館的後院內再次見到了柔福。 他本來只是想去她廳外遠遠地向她道別,沒想到她此刻獨自立於院內。那時是傍晚,豔紅的流霞燃燒在天際,而她則穿著一襲緋紅的衣裙,質地輕盈,衣袂映著霞光在晚風中飄舞,那醉人的紅色和那纖弱的身影忽然令他想起了一種叫虞美人的草本的花。 「帝姬。」他在她身後,很拘謹地喚。 她悠悠一回頭,淡淡地看他,不發一言。 她的臉色異常蒼白,像他初見她時一樣,映著紅衣更是如此,讓他們這幾月的悉心照料顯得毫無作用,但他卻不認為世間還有比這更美的容顏。 「帝姬,」他有些艱難地說:「我要走了。皇上任我為永州防禦使,並要我即刻前往永州平寇。」 「那又怎樣?」她像是很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跟她說這些。 他頗失望:「我是來向帝姬道別的。」 她點點頭:「哦,知道了。你走罷。」 她甚至不說一路順風之類的套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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