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柔福帝姬 | 上頁 下頁
四九


  得她讚揚,趙構自是十分愉快,淡淡一笑,道:「哪裡,當年宮中流行婉約柔媚的詞風,父皇與三哥是此中高手,我自知風格不和,難與他們大作相較,故此索性不填,以免被人恥笑。今日聽你唱漁歌,有了些興致,才胡亂唱了一首。」

  「滿含胭脂香粉味的詞我也不愛看。」柔福道:「九哥這詞閒適清雅,我甚是喜歡。張志和填有十五首《漁父詞》,你何不也一一依韻填上十五首?」

  「瑗瑗這是考我?」趙構微笑道:「這倒也不難,不過我不太擅長填詞,你要給我些時間。」

  「好,一天時間夠不夠?明天你填好了再唱給我聽。」柔福問。

  趙構頷首,凝視水面,一邊垂釣一邊沉思。

  陸續又釣上來好幾尾大魚,雨也漸漸住了,而暮色漸露,天上片片雲朵倒映在水中悠然飄遊尚未隱去,今晚的明月已自天邊淺淺浮出。趙構把最後一尾魚自釣鉤上取下,投入身側的桶中,然後放下釣竿,望著水下雲影清聲唱道:「薄晚煙林澹翠微,江邊秋月已明暉。縱遠柂,適天機,水底閑雲片段飛。」

  這回卻未聽見柔福開口作評,趙構便啟步進艙去看她,但見她斜斜地坐在地上的柳花氈上,一手擱在琴箏下的低案上,俯首靠著,雙睫低垂,早已睡著。

  即便在睡夢中,她的美麗也未曾遜色。暫時合上的明眸強調了她柔嫩如花瓣的面頰和弧度美好的雙唇,它們都有鮮活可愛的色澤,使人要壓抑住去觸摸親吻的欲望變得尤其艱難。

  趙構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吻,又以手撫了撫她的臉,動作很輕柔,但還是驚醒了她。

  她舒開睡得惺忪的柳眼,見是趙構也不驚訝,依舊靠在案邊,揉揉壓紅了的梅腮,神色慵慵地問:「剛才我在夢中似聽見有人唱歌,可是你麼?」

  趙構點頭道:「我剛才是又唱了首漁歌。」

  「那你再唱給我聽。」柔福坐起說。

  「呵呵,不行。」趙構道:「誰讓你睡著的?現在我沒心情唱了。」

  柔福拉著他手懇求,他只是不允,最後才道:「那你現在也作一首,要是作得好我便再唱給你聽。」柔福想了想,答應下來,略一思索後擊節唱道:「青草開時已過船,錦鱗躍處浪痕圓。竹葉酒,柳花氈……」

  唱道「柳花氈」時卻躊躇了,擊節的手也停下來,想是還在斟酌最後一句的用詞。趙構當即笑著為她補上:「竹葉酒,柳花氈,有意沙鷗伴我眠!」

  「呸!」柔福瞪他一眼,嗔道:「你笑我!」

  「非也非也,」趙構笑道:「瑗瑗不覺得這最後一句接得絲絲入扣、天衣無縫麼?何況又很寫實,簡直是點睛之句呀!」

  「哎,有這麼不謙虛的麼?居然說自己接的句是點睛之句……」

  「嗯,這樣說是不對,我只是依實情寫來,應該說是瑗瑗這一眠是點睛之眠。」

  兩人還在談笑間,先前離開的船夫已回來,請他們上岸去他家小酌進餐。趙構便讓船夫提了适才釣得的魚,再與柔福一同前去。席間品著竹葉酒,吃著自己釣的魚,更覺甘美非常。此時四周青山隱於暮靄之中,趙構倚著院內一棵孤松而坐,借一旁的細細篝火不時凝視對面的柔福,而她一直巧笑嫣然,那簇火光落在她眸中,令他想起及笄那日柔福看他的眼神。

  飯後回到畫舫中,趙構欲讓船夫划船送他們回去,卻被柔福止住,對他道:「我們很快就要回越州了,想來像今日這樣悠閒的日子也不會多,為何要匆匆趕回驛館呢?不如我們就留在畫舫裡,聽風賞月地過這一晚再回去罷。」

  那船夫也道:「姑娘這主意不錯。現在天氣炎熱,夜間宿于水上最易入眠。我可為你們準備被褥,畫舫艙房的門窗皆可以鎖,這附近也相當太平,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若是相伴在側的換了他人,趙構必不會答應在無護衛隨行的情況下外宿,但此時是與柔福同行,他本就覺得與她私下相處的每一刻都彌足珍貴,何況是在淡化了他們彼此身份的情況下,他眷戀如此的時光,又禁不住她反復勸說,最後終於頷首答應。

  星河璀璨,月色很好。柔福倚在艙中窗際仰望星空,對身旁的趙構說:「小時候我曾鬧著要人為我把月亮摘下來,結果楷哥哥命人以金盆盛水,讓月映入水中再給我看,我便真覺得他把月亮摘下來了。」

  趙構含笑道:「只要你喜歡,豈止是月亮,我可把整條銀河都給你。」

  柔福問:「也盛入金盆中給我?」

  趙構擺擺首:「不必。現今大宋江山都是我的,你所見的山是我的,水是我的,映入鏡湖的銀河自然也是我的。就算把容納了日月星河的整個鏡湖都賜給你又有何妨!」

  「謝謝九哥賞賜。」柔福笑笑:「可是我只想要汴京鳳池的月亮。」

  趙構的笑容隱去,淡然道:「日月都是惟一的,鏡湖的月亮與鳳池的月亮並無不同。」

  「同樣的事物出現在不同的地方就不會一樣。」柔福拈起案上果盤中的一枚金橘蜜餞似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江南之橘長在江北就長成了枳,投於鏡湖的月亮在我看來總不如鳳池中的來得明亮,如果我說我想要鳳池的月亮,九哥可會、可能一般答應賜給我?」

  趙構漠然轉頭視水中月影久久不答。柔福輕歎一聲,將手中金橘朝外擲出,墜入湖面,那一瞬,月影破碎四散。「我倦了,九哥也早些安歇罷。」她鋪好被褥,自己先躺下閉目而眠。

  趙構合上窗,亦和衣在她身邊躺下。艙內面積狹小,船夫帶來的被褥也只一套,雖微覺尷尬,他也只得與她並肩而眠。

  那一床薄被被柔福覆在身上,趙構沒有動,自己躺在褥子的邊緣,儘量離她遠些。不覺得冷,儘管湖面溫度總是要比陸地上低許多,相反地,他隱隱感到皮膚漸有灼熱之感。他在想是否應略微撐開小窗,引入幾縷清涼的江風。

  忽然,她的手撫落在他臉上,開始以手指緩緩觸摸他的額頭、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唇。她的指尖有清涼的溫度,卻迫出了他額上薄薄一層汗珠。

  「你在幹什麼?」他的聲音兀自鎮定如常。

  她「格格」輕笑:「噓……不要動……這眼睛口鼻確實是艮嶽櫻花樹下的九殿下的……」

  他不解她此舉何意,便保持沉默,任她繼續在黑暗中撫摸自己的五官。

  最後,她的手指停留在了他的雙唇上,久久地反復來回輕觸。「你曾說,有一天,我在艮嶽櫻花花雨之中蕩秋千,」她說:「可是,後來發生了什麼,你卻不肯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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