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柔福帝姬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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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錢塘江潮勢最盛,漲潮時猶如山崩地裂,一波波卷立起數丈水牆,傾濤瀉浪,噴珠濺玉,勢如萬馬奔騰,其聲自然也響亮非常,能傳數裡。趙構這才反應過來,釋然坐下,回想自己剛才的行為亦有些慚愧,看看嬰茀,自嘲一笑:「是不是覺得朕一驚一乍,有失風度?」 必定是想起了揚州那晚之事,他剛才惶恐得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但面對他的提問,嬰茀卻搖搖頭,俯身握住他冰涼的手,說:「亂世之中,官家隨時保持警醒是必要的。」隨後亦淡淡笑了:「剛才聽到潮聲,臣妾也很害怕。」 那時金帥兀朮聽說趙構要回臨安,便大興水師,準備由海道來襲。趙構在臨安只留居了七日,見金軍來勢洶洶,愈逼愈緊,便複渡錢塘江至越州。此前趙構已經把隆祐太后及潘賢妃、張婕妤送至較為安全的虔州,身邊照例只留嬰茀一人。 金軍一路攻城拔寨、勢如破竹,不久後便攻破了建康,趙構帶著嬰茀頻頻移駕躲避,短短數月內差不多已跑遍江浙各城。建康城破後,江淮屏蔽已失,臨安與越州等地都不再安全,趙構一路退至臨海的明州。宰相呂頤浩勸他在迫不得已之時不妨出海暫避,道:「目前之計,惟有航海以避寇氛。敵善乘馬,不慣乘舟,等敵兵退去,再還蹕兩浙。彼入我出,彼出我入,這本來就是兵家的奇計。」 隨後的形勢也逼得趙構無法另想良策。兀朮長馳南進,先趨廣德,再抵臨安。臨安守臣康允之匆忙逃走,錢塘縣令朱蹕自盡殉國,兀朮再遣大將阿裡蒲盧渾率精兵渡江追擊趙構,誓要將他活捉回金。趙構因此接納了呂頤浩的建議,乘樓船入海暫避金兵。 自此一連數日舟行海中,途經定海、昌國等縣而不靠岸停留,趙構終日鬱鬱難展笑顏。某日禦舟如往日般在浩淼煙波中破浪前行,趙構在舟中閱書,嬰茀隨侍在側,忽聽外面甲板上「啪」地一聲響,似有重物落下。兩人當即出艙去看,但見原來是一條巨大的白魚自海裡躍出,竟躍到了舟上,此刻正在甲板上不住騰跳,兀自帶著水珠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宮人們嘖嘖稱奇,趙構默然漫看,一言不發,而嬰茀則微笑著朝趙構盈盈一福,說:「臣妾恭喜官家,此乃大吉之兆。」 趙構問:「何以見得?」 嬰茀道:「昔日周武王渡海途中也曾見白魚獻瑞,後來果然得以滅紂興周。官家如今亦得此祥瑞之兆,可見天下不久後將慶升平。」 這話終於引來趙構舒眉一笑,對她說:「嬰茀,你真是很有心。朕該怎樣謝你呢?」 嬰茀含笑答:「嬰茀只要能見官家常露笑顏,便會覺得很開心。」 趙構牽她的手邁步回艙,親筆寫下詔書:進和義夫人吳氏為才人。 在舟上待到歲末,眼見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北風凜冽,飛雪似楊花,水面上的禦舟不足以禦寒,居於其中寒冷異常,趙構遂準備登陸度歲,不料又接到接到越州失陷的消息,於是趙構又折回艙中,望著嬰茀歎道:「看來我們只能在水面上過年了。」 「這也未必不好。」嬰茀安慰他說:「今年官家在舟中過新年,就如漁翁一般。聽說金國宗室將帥間彼此也在明爭暗鬥,或許這預示著賊虜鷸蚌相爭,而官家將坐收漁人之利。」 「你很會說話。」趙構勉強一笑:「事到如今,真覺得這皇帝不當也罷,莫如真做漁翁,倒落得無憂無慮、逍遙自在。」 那年的元旦他們便在海上舟中度過。金兵追擊不果,在攻下的城鎮燒殺搶掠後亦不設重兵留守,掌握軍權的知樞密院事張浚重用韓世忠、嶽飛等將,穩步反擊,逐漸收回了大部分江淮失地,趙構才得以登陸回去。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三十六節 鏡湖 紹興元年六月底,趙構親自送隆祐太后靈駕至會稽縣上皇村淺葬。神圍方百步,下宮僅深一丈五寸,皆因君臣猶望有朝一日能送太后靈駕北上葬于哲宗永泰陵,所以會稽陵墓只被視為靈駕暫犧之所。 趙構的幾位妃嬪及妹妹福國長公主皆隨行。趙構待太后及其恭謹孝順,所有葬儀均按北宋皇太后舊例舉行,待一切儀式結束後已到七月上旬。 會稽鏡湖水景之美天下聞名,而趙構這段時日忙於太后葬禮之事,一直無暇欣賞,到七月九日,會稽縣令姚熙亮見所有禮畢,趙構終於有了空閒,忙請他泛舟鏡湖遊賞山水。趙構卻未答應,吩咐只在湖畔飲茶觀景即可,且不必鋪張,縣令帶幾名衛士便服作陪,自己也著常服前往,以免擾民。 那日午後,趙構便與姚熙亮坐于鏡湖柳岸亭中品茶敘談,其間聊到歷代書法,姚熙亮告訴趙構說自己藏有一卷黃庭堅真跡,趙構素喜黃庭堅之字,立時大感興趣,遂命姚熙亮回府取來一觀。姚熙亮不敢怠慢,立即告退匆匆趕回府去取墨寶。 趙構獨坐間,忽聞一陣秦箏之聲自湖面上傳來,彈的是名曲《高山流水》。其韻悠揚,儼若行雲流水,時而如雲霧縈繞于高山之巔,時而如寒水淙淙錚錚細流於幽間。中間一段激越如萬壑爭流的跌宕起伏之旋律過後,音勢複轉為輕柔,宛如輕舟已過巫峽,留有餘波激石,間或旋洑微漚。 趙構抬目望去,但見一艘小小畫舫自煙水間淺淺劃近。畫舫造型雅致,中間船艙僅小小一間,主要以竹建造,刻著精緻的圖案花紋,大概新造不久,大體還呈淺綠色,門窗上掛有淡青紗幕,艙外有一遮陽蔽雨的涼棚,也是用竹片編制的。襯著橫於遠處的淡淡青山與其下的碧水波光,此景直可入畫。 那箏聲即是從中傳出。 許是哪家歌伎在獻藝宴客。想到這裡趙構當即收斂了心神,轉頭回來,閑閑舉杯淺茗一口,懶得再看。 而那畫舫卻漸漸劃攏,在趙構身側岸邊泊定時,箏聲亦嘎然而止。舫中人把划船的船夫喚進去,像是吩咐了些事,然後船夫出來,上岸對趙構道:「這位公子,有位姑娘請您上畫舫一敘。」 趙構搖頭,並不多搭理他。那船夫面露難色,道:「那位姑娘說與公子是相識的。」 這次趙構尚未開口以應他旁邊的便服內侍已大聲斥道:「我家公子以前從未在會稽多作停留,哪裡認得什麼姑娘!我家公子是你想請就能請到的麼?」 趙構揚手止住他,對船夫說:「請轉告那位姑娘,鄙人受朋友所邀在此品茶敘舊,因此不便中途離開,十分抱歉。」 語音剛落便聽舫中有女子「格格」一笑:「公子的架子也忒大了。」 一聽這聲音趙構頓時心中一蕩,舉目一看,見有一支纖纖素手撥開門上簾幕,而隨即自舫中探身而出、對著他盈盈淺笑的正是柔福。 她上身著一件澹澹粉色薄羅短衫,衣襟兩側有束帶,松松地在胸前打了個結,餘下雙帶隨意垂下,迎風而舞。鎖骨下淺露出一塊裡面著的白色素絹抹胸,邊緣繡著與短衫同色系的錦紋。腰系一條輕羅長裙,白色為底,下端有暈染的粉紅芙蓉圖案,其上又覆了一層輕紗,飄逸輕柔。她的頭髮則挽成三轉小盤髻,俏皮地傾向右邊,上面插有一支鏤空雕花水晶釧,髻下飾有兩朵小小粉色薔薇,鬢邊兩縷散發貌似不經意地垂下,薄如蟬翼,掩在她雙耳兩側,而她那與水晶釧相配的水晶耳墜純淨如露水,亦不甘寂寞地點點閃爍於她行動間。 看著她蓉暈雙頤,笑生媚靨,那一刻呼吸竟成了難事,幸而他已練就了以淡漠表情掩飾情感的能力。他再次揚手制止了內侍習慣性地向她問安行禮的動作,竭力擺出嚴肅的神情,決意不讓這個華陽華影間飛出的小妖精看出他對她的驚豔:「你好大的膽子,居然一人溜出來,成何體統!還不快上岸,我命人送你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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