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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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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十六節 太后 到了越州行宮後柔福依然如故,態度冷漠,言辭尖刻,潘賢妃對她毫不理睬,張婕妤人雖和氣、性情開朗,但對她也保持距離敬而遠之,趙構與嬰茀倒是都常去看她,卻每每被她有意無意的話刺得不悅而歸。有一次嬰茀的侍女在與潘賢妃的侍女聊天時不慎說漏嘴,把上回柔福在嬰茀宮中說太子該死的話告訴了她,此話傳到潘賢妃耳中自是引起了她的極度憤怒,立即哭喊著跑到趙構面前,說宮中竟有人如此嫉恨太子,在他死後都還在惡意詛咒,加油添醋地把柔福的話複述了一遍。 趙構聽後亦大怒,問是何人如此放肆惡毒,潘賢妃使使眼色,於是她身後的侍女春梨跪下低聲說:「是福國長公主在臨安吳才人宮中說的。」 趙構聞言卻立即沉默了,然後凝視著春梨緩緩問道:「此事你怎知道?」 春梨答說:「是吳才人宮裡的浣柳告訴奴婢的。」 趙構默思片刻,冷冷下令:「傳朕口諭:宮人浣柳、春梨編造謠言、搬弄是非,企圖誹謗福國長公主,各杖責二十。如有再犯,必嚴懲不饒。」 一聽這處罰決定春梨自是大哭不已連呼冤枉,而潘賢妃亦氣得面色發青,不顧身份地大聲質問趙構為何如此袒護柔福,竟連她咒駡自己兒子也能容忍。 趙構不理她,命左右太監道:「請賢妃回宮休息。」待太監們把潘賢妃架回宮後,又命人把吳才人召來。 嬰茀一入趙構寢宮立即跪下請罪:「臣妾管教無方,致使宮人肆意誣衊誹謗福國長公主,請官家責罰。」 趙構歎息道:「你起來罷。其實朕知道,瑗瑗肯定說了那樣的話。」 嬰茀掩飾道:「公主未曾說過,我們只是提到太子殿下,可能是浣柳聽岔了……」 趙構擺手打斷她:「你不必為她遮掩,若提到太子的死,她不說這樣的話反倒很奇怪……唉,想當初她是個多麼活潑可愛的女孩,短短三載,她的心腸竟可以變得這般硬,說出話來這般惡毒。我們如此真心待她,她也並不領情,似乎再也沒人能打動她了。」 嬰茀想了想,道:「或許有個人可以勸導公主,讓她變得溫和一些。」 趙構睜目問:「誰?」 嬰茀答:「隆祐太后。」 隆祐太后孟氏是趙佶的哥哥哲宗趙煦的元配皇后。趙煦即位幾年後,宣仁高太后及欽聖向太后為他廣選了百餘名世家女進宮,經仔細觀察後發現馬軍都虞候孟元的孫女操行端淑、性情幽嫻,而且天生麗質,兩位太后均十分喜愛,便著重培養她,長留身邊教以女儀,於元祐七年將其冊封為後,當時趙煦十七歲,孟氏十六歲。 婚後初期這對小夫妻倒也相處融洽,趙煦很寵愛皇后,每日畫眉點唇形影不離,看得向太后很高興,但高太皇太后卻每每歎息說:「皇后美麗賢淑,可惜似有福薄之相,以後國家若有何變故,很可能會由此人受禍。」 垂簾聽政的高太皇太后崩後趙煦親政。趙煦自未足十歲即位時起就一直生活在太皇太后的陰影下,太皇太后對他管教甚嚴,無論是朝政還是生活都一手控制安排,於是太皇太后崩後趙煦被壓抑的逆反心理瞬間爆發,大刀闊斧地進行政治改革,大肆罷黜高太皇太后任用的舊派官員,起用新派官員章惇為相,重用蔡京蔡卞兄弟,並令王安石女婿蔡卞負責重修《神宗實錄》,表明力翻前案,要繼承父皇神宗趙頊遺志變法的決心。 但趙煦年少衝動容易被人利用,一味偏信的章惇、蔡京等小人得勢之後又對舊党官員進行了猛烈的打擊,元祐年間得高太皇太后重用的官員幾乎全遭罷黜貶放,政局日趨混亂,章惇、蔡卞甚至還勸他將已故的祖母高太皇太后貶為庶人,趙煦也險些照辦,後來在向太后的哭勸下才放棄了這個不孝的念頭。 孟皇后是兩位太后培養出來的,自然看不慣趙煦過於反叛的行事作風,經常出言相勸,趙煦剛開始還能聽上幾句,但次數一多便漸漸對皇后的諫言感到厭煩了,細想來與皇后的婚姻也是當初太皇太后給他安排的,於是更感不快,加上又開始廣禦妃嬪,對皇后遂日益疏遠。 當時趙煦後宮中有位姓劉的婕妤,姿色豔麗,巧言善語,最會揣摩趙煦心意,事事順著他,不說一句他不愛聽的話,因此很得趙煦寵愛。她又內拉攏宦官郝隨,外勾結宰相章惇,漸有羽翼後便不把皇后放在眼裡,終日密謀如何廢後奪位。在孟皇后面前也態度囂張,不像其他妃嬪那樣按順序侍立于皇后身側,而常常倨傲地背對皇后而站。皇后的宮人們都看不過去,忍不住出言呵斥,但皇后卻相當寬容,並不與她計較。 一年冬至節,孟皇后率眾妃嬪去景靈宮朝謁向太后,那時太后尚未登殿,後妃們便坐於一旁靜候。後妃的座椅是按等級製造的,對使用者身份有嚴格限制。但劉婕妤卻故意要內侍為她搬皇后所用的那種椅子給她坐。內侍請示皇后,皇后也不與她爭什麼,點頭同意,於是劉婕妤便如願以償地坐上了皇后的椅子。她心下得意,便左顧右盼,十分張狂,看得周圍妃嬪宮人都頗為憤懣,便有人故意設計捉弄她。只聽有人傳唱道:「皇太后出!」孟皇后立即起立迎接,劉婕妤與眾妃嬪亦隨同起身,等了片刻卻不見太后現身,於是眾人複又坐下,不想突有「撲嗵」一聲響起,大家側頭一看,發現是劉婕妤摔倒在地——原來有人在她起立時把她身後的椅子悄悄撤去,她並不知曉,猛地坐下去便坐了個空。周圍人見狀均哈哈大笑起來,孟皇后也忍俊不禁地掩唇一笑,被劉婕妤看見遂懷恨於心,認定了是皇后在捉弄她令她當眾出醜。 回頭劉婕妤一見趙煦便呼天搶地地哭訴,說皇后如何如何欺負她。趙煦雖然寵愛她,卻也心知是她越禮在先,另外也沒證據可表明此事是皇后主使,就只好言勸慰一番,並未找皇后麻煩。 劉婕妤仍憤恨不已,她的親信郝隨便勸她道:「婕妤不必再為此事哀戚了,只要能早日為官家生下皇子,這皇后之位遲早是婕妤的。」 後來孟皇后的女兒福慶公主病了,醫治了許久總不見好。孟皇后的姐姐頗通醫道,便入宮為公主診治,可惜仍不見效,一時病急亂投醫,在外求了道家的符水帶入宮給公主喝。孟皇后一見即大驚道:「姐姐難道不知行巫求符是犯宮中大禁的麼?」忙命宮人將符水藏起來。待趙煦到宮中看女兒時皇后就主動把這事告訴了他。趙煦倒並不介意,說:「你姐姐這樣做是給公主治病心切,也屬人之常情,朕不會怪你們。」 但不久後孟皇后養母聽宣夫人燕氏、尼姑法端與供奉官王堅為皇后禱祠祈福的事被郝隨得知,便向趙煦奏說孟皇后在宮中行巫,甚至有意製造內變。於是趙煦詔入內押班梁從政、管當禦藥院蘇珪等人制獄查辦,捕逮了皇后宮中宦者、宮女三十多人,嚴刑拷問,宮人肢體毀折,甚至還有斷舌者。紹聖三年九月,趙煦終於下詔廢後,命孟皇后出居被廢妃嬪出家所居的瑤華宮,號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法名沖真。接著趙煦進封劉婕妤為賢妃,待元符二年劉賢妃生下一位皇子後便將她封為皇后。 但這位皇子趙茂太短命,沒活多久便一命嗚呼了。趙煦也在元符三年他二十五歲時駕崩,向太后便選了趙煦的弟弟趙佶即位為帝。 趙佶與那時的王皇后都對孟皇后這位嫂嫂敬重有加,趙佶即位當年五月就下詔自瑤華宮迎回了孟皇后,尊她為元祐皇后,劉皇后則被尊為元符皇后。 孟皇后再度入宮後仍如在瑤華宮時一樣,與世無爭、清心寡欲地生活著,與王皇后相處融洽、相知相惜。但劉皇后與郝隨卻因此相當不安,郝隨便極力鼓動輔政大臣蔡京設法再把孟皇后廢掉。蔡京亦指使黨羽上疏,眾大臣紛紛附議,趙佶無奈之下只好同意廢孟皇后的皇后稱號,令她再次出居瑤華宮。 臨行之日王皇后和淚相送,孟皇后倒笑著勸她:「終於要離開這是非之地了,於我可是好事,妹妹何必如此傷心?」 而那元符皇后劉氏在趙佶即位後仍不安分,不時勾結外臣想干預朝政。趙佶本來就看不起她,便借機與輔臣商議要將她廢掉,最後連她周圍的侍從也對她不理不睬冷眼相待。劉氏見眾叛親離再無生趣,便以簾鉤自縊而亡。 靖康之變時孟皇后因是被廢之人,便未被列于宮眷名單上,倒逃過一難。後來被趙構接到身邊,尊她為元祐太后,因尚書省說「元」字犯太后祖父諱,故改稱隆祐太后。 趙構生母韋賢妃尚在金國,而隆祐太后性情溫良、寬厚慈愛,受丈夫冷遇的情況亦與韋賢妃相似,趙構覺其可親可敬亦可憐,便奉之若母,悉心照料其生活起居,日夜前往太后宮請安,待其孝順無比。太后無子,惟一的女兒也早夭,而今見這個等於是撿來的兒子完全將她看作生母一般來侍奉,自然也待趙構如親生子,事事關懷備至。 如今趙構經嬰茀提醒也覺得現在應把柔福交予隆祐太后開導。太后一生坎坷,兩立兩廢,又歷經靖康之變和前幾年的顛沛流離,卻始終能保持著溫良的性情、和善的態度和寵辱不驚的心境。也許只有她才能以自身為例子,開導柔福,使柔福從深重的怨氣和戾氣中解脫出來。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十七節 月隱 當柔福被送入隆祐太后所居的行宮西殿時,太后正手持花鋤,在院內園圃中為菊花培土。柔福暫沒過去向她請安,只半倚在門邊觀察著她。 太后已經五十八歲了,但眉宇舒展,神情一脈平和,唇邊的笑意要比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來得分明。大概是生怕傷及花根,她培土的動作輕柔而細緻,一點一點,從容不迫,結合她溫和的表情,其嫻雅之態難以言傳。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停了下來,扶鋤而立,看著園圃裡長勢良好的菊花微笑,感覺到一旁有人便轉頭過來,發現是柔福,她含笑招手:「來,瑗瑗。」 柔福走到她身邊襝衽為禮:「太后萬福金安。」 太后伸手相扶,和言對她說:「你像官家那樣,喚我作母后罷。」 柔福淡然道:「我跟九哥不一樣,沒有隨便認人為母的習慣,就連以前的太上皇後我也沒稱她為母后。」 聽了此言,太后卻也並不生氣,依然微笑著說:「瑗瑗覺得不合適就罷了,只是稱呼而已,沒什麼關係。」 柔福唇角一挑,算是應之以笑:「養花培土應該是園丁做的事,太后身份尊貴,何須自己動手?」 太后道:「若非自己動手,哪能品味到其中樂趣。這樣的事我已經做了幾十年了,瑤華宮中幾乎每一株花木都是經我培植過的,現在到了江南也改不掉這個習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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