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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端睿王一怔,發覺面前的男子,眸底裡有哀慟橫生。那哀仿若心死,仿若一切灰飛煙滅。

  「從朕向我母妃,扔第一塊石頭,罵她第一聲妖女的時候,朕就已經沒有退路了。」祁燁不眨眼,手緊緊揪著端睿王的衣領,他面部微微抽動:「我的身後,是連綿萬里的屍骨,我殺的人,不計其數。你要我回頭,他們都在我身後,我如何回頭?」

  「我猶記得他們死前的模樣。我母妃是怎樣瞪著我,柔妃的手是怎樣攥著我,還有雪妃那凝固的笑意。」他緩緩地說,聲音平靜,卻又暗波洶湧。端睿王怔然相視,感覺心中,有什麼一絲一縷的在剝落。

  「我統統都記得。」

  祁燁一回憶,胸間就刺痛起來,心糾結在一塊,竟喘不過氣來。

  「我每殺一個人,從不回頭看,我回不了頭,無法回頭。」

  死去的人,不會活過來。犯下的罪孽,無法救贖,只能向前撞的頭破血流。

  「朕的爹爹,其實你說錯了。」祁燁笑意詭譎:「其實朕最恨的人,不是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決意

  拂曉之時,端睿王頹然的回到軍帳,剛一揪帷幕,便見一道巍然的身姿坐在他蒲上。祁明夏雙腿盤坐,兩隻手臂放在膝上,紋絲不動。他垂首不語,黑髮遮住了他俊朗的面容,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夏兒。」

  端睿王顯然有些吃驚,下意識的心中忐忑起來。他輕喚了一聲,後又佯裝無事的走到他跟前,笑說:「怎這般早就來了,吃過早膳了沒?」

  祁明夏不動,兩人不過數步之遙,端睿王卻感覺腳下似有千仞鴻溝,無法逾越。他微微歎了歎氣,像往日一般把長麾卸下,筆挺的坐著。哪知他剛一坐,對面的男子卻如箭繃在弦一般,倐地從腰間拔出長劍,抵在端睿王顎下。

  「為什麼……」

  明夏不抬頭,全身氣息陰冷之極。

  端睿王先是一驚,而後苦澀一笑。他說:「你都知道了?」

  「為什麼要騙我這麼久,為什麼,為什麼……」祁明夏全身都因忿怒而顫抖。他無法想像自己這麼多年竟都活在欺瞞與無知中。他以為自己的母妃病殞,以為自己是父王最愛最信任的兒子。然,一切都在旦夕之間顛倒過來,他的娘一早就瘋了,就死了,而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竟親手殺了他唯一的至親!

  他的孿生弟弟!

  「你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什麼!?」如龍嘯在天,明夏以渾厚的內力,怒聲一喊。瞬間,帳內的所有東西都震了起來,瑟瑟發抖。他手裡緊攥著劍,那劍刃毫無縫隙的貼著端睿王的脖子,只要再近一步,他必將喪命。

  「你騙的我好苦,你把我親生母親拱手送人,讓我無知的活了這麼多年。你從不說我還有個弟弟,而我就這麼陰差陽錯的殺了他……」

  「殺了他!!」

  明夏瞪著赤紅的眼,宛如一頭瀕臨崩潰的獅子。

  「夏兒……」

  端睿王心如死灰,他終究是瞞不過明夏。他苦苦支撐了這麼久,一切還是分崩離析。冤孽啊,一些的孽債就算你怎麼躲,終也會找上你的。他喟然一歎,一絲也不畏懼死亡,他甚至更希望,明夏就這麼一劍劃了下來,瞭解也罷。

  想時,端睿王緩緩闔眼,視死如歸般。

  祁明夏卻喘著粗氣,定定的望著他,他瞪了半晌,最後竟把劍收了回來。冰涼的鋒刃從顎下移走,端睿王狐疑的睜眼,卻見明夏頹然的坐回,把劍拋作一邊。

  「夏兒?」

  祁明夏並不看他,緘默一刻後,他冷聲道:「說清楚吧。」

  端睿王一愣,粗眉愕然一挑。祁明夏卻扯起唇角,俊邪的臉上浮現一抹澀意昂然的笑:「你瞞了他,對麼?」

  「你……你說什麼?」

  端睿王駭意連連,倉皇的佯裝無事。祁明夏卻笑的更為淒涼,他忽地把視線瞪過來,直勾勾的盯著端睿王,咬牙道:「是她對麼?」

  「誰?」端睿王閃爍其詞。明夏卻窮追不捨:「別再騙我了,到了這個份上,你再瞞我,於心何忍!?」他目光如炬,熊熊火焰像要把端睿王燒出兩個窟窿一般,端睿王分外掙扎的看著他,竟是不語。

  「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想,她定是犯了滔天大罪,你才把她關起來,與世隔絕。但即便你如何孤立她,冷漠她,也無法贖了她的罪過。」祁明夏字字鏗鏘有力,他是聰明的,他知道他的義親不是這般殘忍的人,他知道那個躲在深山裡,閉門不出的女人,定有玄機。

  「我沒想讓她贖罪,我只知,一切都太晚,我即便怪罪于她也於事無補,我不能讓雲翹沒了娘。」端睿王音色顫抖的說來,祁明夏卻擠了擠眉眼:「但你卻讓我沒了娘!」

  「孩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端睿王搖了搖頭,說道:「當年我送你娘入宮,並不知曉她肚裡還有孩子。你娘是一個好女人,她雖是陰魅,卻用情至真。她知曉我心系天下,一心想要助我,才心甘情願入宮為妃。」

  「那又如何?」明夏一張陰兀之極的臉,波瀾不興,啟唇時,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

  「你最後不仍舊拋棄了她,選擇了她?」

  「不,不是的。」端睿王又慌忙搖頭:「我是真心想把你娘接回來,可那時她生了燁兒,燁兒是陽魅,她甚是憂心,便留在宮裡不肯出來。後又懷了明月與你,她本以為你們不會再步她的後塵,卻不料明月生下來仍是魅生。」

  祁明夏雖沒有正式聽過魅生的解釋,但這兩個詞在成熵的領土上,卻並不少聽。他大約還是知道,什麼是魅生的。

  他不做聲,聽端睿王一一道來:「你與明月生下來時,我專程藉故從漠西趕回沁城。那夜大風大雨,我偷偷在你娘寢殿守候。明月生下時,全身血紅,她當即便知,她又生了一個陰魅。她心如刀絞,抱著孩子哭到天明。好在你並無異常,她才稍稍平復下來。」

  端睿王說時,仿如陷入無盡的回憶,那些錐心刺骨的回憶仍歷歷在目,每每回想都是痛。

  「那夜,本是生的雙生子,奶媽*要稟告皇上時,卻被你娘一掌打死。我從屏風後出來,她眸中無光的看著我,那眼神我一輩子也無法忘記。她已心如死灰,把你交到我手上說——」

  「瀾,你把夏兒帶走。」

  當時的祁淵不可置信的注視女子,女子卻慘然一笑:「他是個幸運兒,為娘的自然希望他,一直幸福下去。」

  她美豔之極,不可方物,說時卻淚光瀲灩。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讓人瞅一眼便心如刀剜。

  「為什麼不一起走?」

  她搖搖頭,又說:「我要陪著我的兩個孩子,保護他們,讓他們健健康康的成長。即便以後萬劫不復,也不讓他們孤身一人。」落洇兒懂得一個魅生的命運,所有的魅生註定是上天的棄兒,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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