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芊澤花 | 上頁 下頁
一四五


  她沒有喚回他。

  芊澤沒有回婪月宮,而是執意跟著在雨中暈厥過去的上官柳瑩去了坤夕宮。上官柳瑩發了一夜高燒,昏昏沉沉中,竟是驚悚胡囈。她啞著嗓子,不斷的喚她爹的名宇,幼季在一旁梨花帶雨的哭,一張嬌嫩的小臉上,淚痕交錯。

  「小姐,小姐!」

  幼季撲在上官柳瑩懷裡,抽著雙肩,伏頭哭泣。芊澤枯坐在一旁,只是靜悄悄的落淚。榻前的燈盞,芯火荏苒跳動,看上去,仿若一顆衰落*滅的心。芊澤怔然地盯著它,硬生生的感覺胸膛裡,有什麼一點一滴的剝落開來,化作灰燼。

  「嗵——嗵——」

  沁城皇宮的鐘鳴聲響起,不知不覺已是卯時。

  眨了眨眼,芊澤回過神來,眼前的燈芯早已湮滅。她一側臉,窗外隱隱泛白,一夜竟然就如此過去了。幼季趴在上官柳瑩身上,哭的睡著了,而上官柳瑩卻一直蹙眉不醒。芊澤摸了摸她的額頭,燒是退了,但她心裡難受,才醒不過來。

  再過幾個時辰,她的父親就要赴黃泉,她怎會願意醒來?

  芊澤慘淡一笑,蹣跚的起身,關節仿佛被人用鈍器擊打過,又麻又疼。她走出殿外,大雨過後,空氣裡盡是猝然的涼意。她單薄的身子,杵在風裡,動也不動。她抬目望天,那雲罅中,緋紅翻飛,天的盡頭,冉冉旭日正勃勃升起。

  而與此同時的錦陽軍部,劉欽已在屋內回踱了一夜。他一夜未眠,焦急等待了一宿,而祁明夏只是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緘默整晚。

  再過兩個時辰,丞相上官玉嵊和景王爺祁澈,就要在烽煙台,斬首示眾。他知道他們都是忠君不二的臣子,根本不可能有謀反之意。那些子虛烏有的罪責都是皇帝處心積慮陷害的!劉欽想不通,皇帝為何要陷忠臣于不義,難道他不要他的江山社稷了?

  想時,他急的跺腳。

  上官玉嵊死了也罷了,景王爺年僅十七,如此冤死,怎生可惜!?

  「將軍!」

  劉欽心急如焚下,又對著祁明夏一喚。明夏眯著眼,執起一旁擱著的茶杯,微呷一口,神色波瀾不驚。劉欽更躁了,忙不迭說道:「將軍,你怎都不急,景王爺與你情意甚深,如今他就要被皇帝平白無故斬了,將軍,你就不準備去和皇上說說?」

  「說說?」

  祁明夏瞄了劉欽一眼,又問:「我去和皇上說,只怕是羊入虎口吧,他到時候再把我拉進去,一起當作逆賊斬了,怎辦?」

  劉欽臉色一白,無以辯駁。但將軍分明不是怕死之人,他怎會說出這樣的話,劉欽又說:「將軍,你不能不想辦法啊,你待在沁城定是有所預感,有所打算。如今真出事了,你得出來說話。」

  椅子上的男子,放下茶盞,冷峻的黑眸一動,直說:「劉欽,你去看看郡主起床了麼。」

  「郡主!?」

  劉欽不明所以,眉眼驚跳:「這個時候,還管郡主起不起床,將軍,你別逗小的了。」

  祁明夏面有慍色,輕瞪他一眼,嗔道:「誰和你說笑,去郡主的廂房,看她起來了沒。若是沒起,就把她喊起來!」

  劉欽全身一緊,連忙點頭,出了門。他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回來時雲翹已是跟在身後。她一身男兒勁裝打扮,進屋便一抬腿,說道:「難得哥哥喊雲翹,雲翹今天要去騎馬涉獵,哥哥可是要陪雲翹去?」

  祁明夏笑著望她,回身從牆壁上取下弓箭,說道:「我正有此意。」

  雲翹心中狂喜,拉住明夏的胳膊便道:「好啊,今天我要殺只鹿回來,給弟兄們開餐,哈哈!」她說時,又對著一旁哭笑不得的劉欽說道:「劉欽,你也跟著去,咱三個人比比,誰獵的最多。」

  劉欽有苦說不出,心中郁憤交加。他想責怪將軍不顧景王爺生死,但又不能抵抗什麼,於是只得乖乖的跟了出去。三人牽馬走出營地,雲翹一路上活蹦亂跳,煞是開心的樣子。祁明夏含笑不語,仍由她在自己周身,旋來轉去。

  「哥哥,若我今日獵的比你多,回來你得答應雲翹一件事!」她揚起小腦袋,狡黠的笑說。

  祁明夏眯著杏眸,回望她:「好啊,你若真的賽得過我,一百件事,我也答應下來。」

  「哈哈,是哥哥說的哦,雲翹記得了!」

  她與明夏二人,氣氛鮮活融洽,劉欽跟在其後,陰霾的神情與之格格不入。

  三人走出營地後,不遠處兩人便拉下斗笠,反身離去。轉身之際,祁明夏冷冷的瞟來目光,神色裡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陰鷙。但隨即,又笑意滿滿的和聒噪的雲翹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

  那走開的兩人,徒步走至錦陽軍部一裡遠處,便跳上早已準備好的馬匹。一路風馳電掣,快馬加鞭的趕回沁城皇宮。他們手舉著金黃令牌,毫無阻攔的行至滬嶺殿。祁燁已在殿內等候多時,兩人雙雙拜在他身下,說道:「皇上,祁明夏與雲翹郡主,出營打獵去了。」

  「打獵?」祁燁一蹙俊眉,回身狐疑問道。那兩人狠狠點頭:「是!」

  祁燁聽罷,緘默的踱了幾步,猝然止步後又問:「有沒有派人跟了去?」

  「有,但獵林深深,祁明夏武功高強,恐怕不好跟蹤?」

  他們據實說來,祈燁微微頷首,又想到今日他親自監斬,就不信祁明夏真有通天的本事,能把人從烽煙台,明目張膽的搶走。無有顧慮的祈燁,噙著笑意走了出殿,黑眸裡已恢復往日裡的幽冷之色。

  未時之初,滾滾車輪便吱呀呀的推過暄道,此暄道從暄陽大殿后分支而出,一路延伸至烽煙台。上官玉嵊與祁澈均是囚服在身,衣衫不整,狼狽不堪。上官玉嵊白胡淩亂,神色憤慨的望著前方,而祁澈卻蜷縮在牢車一角,神色怔忡。

  押送的隊伍,浩浩蕩蕩迤邐一路。芊澤站在坤夕宮的高處,含著淚,目送車隊行走。她繡拳緊攥,下顎劇烈的顫抖。她看了仵久,目光緊緊的鎖著牢籠角落裡,男子失魂落魄的身影。忽地,腦海裡閃過無數他展顏燦笑的場景。

  「我叫齊澈,齊聚一堂的齊。」

  他語色輕快,眉宇間意氣風發,他皓齒明亮,笑時宛若陽光撥開雲霧。

  「在我心裡,最珍貴的哥哥,其實並不是明夏哥哥,而是我皇兄。」

  他一眯眼:「是我燁哥哥……」

  女子想到此處,只覺得胸口劇裂開來。倏地,她提起裙擺,竟然瘋跑起來,疾速去追那列緩緩前行的車隊。芊澤跑了許久,管不得衣衫淩亂,髮髻紛散,在睬見祁澈的牢車時,竟硬生生的撲了上去,雙手抓住欄杆,喚道:「祁澈!!」

  仿若是木偶點了睛,祁澈在聽見芊澤的聲音的刹那,神色一動,抬起俊龐。

  「芊澤……?」

  芊澤潸然而泣,淚濕滿襟,連連又道:「祁澈,祁澈!」

  祁澈爬了過來,也是抓住欄杆,說道:「你怎麼來了?」說時,便有侍衛上前要把芊澤蠻力拉走,芊澤哭著甩開他們,死死拽著木欄不放:「鬆開我,鬆開我,讓我和他說會兒話,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