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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螳螂捕蟬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窗外飄搖的雨聲漸驟,聲嘶厲竭的像是要將那扇脆弱的木窗扯碎才肯罷休。

  然而,此時的牢室裡卻甚是安靜。

  古醉月來到天牢的時候,百里冰正靠在那裡閉目養神,長睫輕輕垂翕,似已怡然入夢。而司寇鈺正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她,清潤的眉眼中隱有笑意,那樣的情形不像是身陷獄中,倒有著幾□處花間蔭下的安逸閒適。

  牢房狹小而陰森,黴濕暗潮很是難聞,古醉月是一路嫌棄地掩著鼻子走進來的,此時見到他們泰然無事且纖塵不染的樣子心裡有些窩火,想要說什麼,卻強自隱忍了下來,繼而唇邊勾起一抹陰惻惻的笑,揚起下巴對身後的兩名獄卒吩咐道,「把牢門打開!」

  『鋥當』的鎖匙聲隨之響起,百里冰尚未得及睜眼,就聽古醉月身後的丫環趾高氣揚地叫喚道,「你這個沒教養的江湖女子,見到側妃娘娘還不下跪?」

  這丫環嘴裡對江湖女子顯然很是不屑,卻並未想到古醉月其實也是江湖中人,她原想邀寵表現不料卻弄巧成拙,等說完反應過來時,神色不免有些訕訕的。

  古醉月皺了皺眉,轉頭陰陰地瞪了她一眼。

  司寇鈺見此情形,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古側妃可需本官行禮?」

  古醉月臉色一僵,頗有些不自然。

  「本姑娘雖然身在江湖,但太子娶側妃這等大事還是知曉的,側妃娘娘?可有玉牒為憑?」百里冰緩緩抬起眼簾,眸光清澈似水地掃過眼前幾人,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這般淺淺淡淡卻帶著些譏諷的眼神令古醉月渾身不自在,卻無言以駁,因為她確實沒有正式入皇室寶牒,至於側妃,不過是太子擅自給她的一個名份罷了。

  揮手阻止了身後丫環正欲吐出口的發難之詞,她抬步款款走進了牢房,一身絳色的宮裝在昏黯的燭火裡更添了幾分詭異之氣。

  「鈺哥哥,」她很是得體地對司寇鈺展了個笑顏,轉而走到百里冰身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抬起手,從袖中摸出一個細小的木匣,神態莫測地湊近了幾分,「百里姑娘,我不和你逞口舌之快。你也不用緊張,我來這裡不過是為求解惑罷了。」

  轉頭又對司寇鈺道,「鈺哥哥不回府看望瑾姨,倒是在這裡陪未來娘子,可會讓瑾姨傷心的呢。」

  司寇夫人……百里冰眉頭一動,正對上司寇鈺也略含擔憂的眼神。兩人不約而同地轉向了牢門旁隱在陰暗角落裡的黑臉獄卒,在見到對方趾高氣揚的不屑眼神後,司寇鈺淡淡一笑,「我陪娘子還是娘親,不勞古姑娘費心。」

  那黑臉獄卒的臉又黑了幾分,一副有氣卻無處發的樣子。百里冰眼角掃了他一眼,輕咳幾聲,歎了口氣。

  古醉月微微皺了下眉,眼角有意無意地瞄了眼百里冰身上正蓋著的明黃色錦襦,猶不死心地對司寇鈺道,「鈺哥哥,我有話要和百里姑娘談,還請你回避一下。」此時司寇鈺在這裡,實在是太過礙事,這些年她從未摸清司寇鈺的底細,對付他是根本沒有勝算的事。

  司寇鈺怎會在這種時候離去?他抬眸淡淡睨了古醉月一眼,不急不徐地吐出三個字,「不可以。」

  「怎麼?鈺哥哥怕我害她?」古醉月妙目一轉,語氣裡帶了幾許不明意味,「百里姑娘,你確認要讓他留在這裡?」說完她又湊近了幾步,壓低了聲音道,「我一直想知道,你和瓊函那賤人長得那麼像,會不會是同一人呢?你說,這件事要不要讓鈺哥哥知道呢?」

  「賤人?」百里冰頭一次當面被人罵這麼難聽的話,且又出自這名門閨秀之口,一時之間有些怔神,待那兩個字在齒間品轉了一圈後,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司寇鈺此時神情卻多了幾分玄妙,他忽然握住百里冰的一隻手,娓娓笑得清遠,「冰兒,她說你是婂婂,那你到底是不是呢?」

  百里冰愣了一下,繼而輕聲歎了口氣,「若是瓊函帝姬,怎會身處這種地方?以皇上對她的疼愛,又怎會忍心將她關在這種地方?」

  「哦?那倒未必。」古醉月彎唇淺淺微笑,話語卻意有所指,「百里姑娘也好,帝姬殿下也好,這個答案很快便能見分曉。至於皇上,他若是正常那自然不會放任寶貝女兒關在這又髒又臭的地方……」說到這裡,她故意頓了一下,滿意地見到百里冰臉上閃過些錯愕,這才繼續道,「只可惜,皇上現在自身難保呢。」

  百里冰沉默。自被關進來已有三個時辰,卻沒有父皇派來的暗衛傳信,這倒確實是她正在擔憂的,只是……以父皇的智謀,真會如此容易被困?思緒一轉,她心裡已經有了分曉。感覺到司寇鈺握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她抬眸笑了笑,「古姑娘來這裡,想必不只是對我身份好奇罷?可是太子殿下有所重托?」

  此話一出,古醉月眼裡閃過一道犀利的光芒,她不再多言,而是低頭將手裡的木盒打開,幾縷淺淺竹香隨之蔓溢開來,讓百里冰和司寇鈺,包括一旁的傾綺都瞬間變了臉色。

  「琴絲竹,暖冰蠶?」百里冰沉默片刻,淡淡開口。她多年的困惑此時豁然開朗,當年太傅正是被此物所傷,而太傅之所以不想讓親生兒子知道中毒的原因,就是為了保護司寇夫人罷?這暖冰蠶只認飼主,如果她沒猜錯,這只冰蠶的飼主正是司寇夫人。而司寇夫人的娘家正是江南鄺氏,這普天之下也唯有鄺氏之女才會擁有這鄺家獨有之寶——暖冰蠶。

  三年前,她曾懷疑是司寇夫人下手害的太傅,畢竟她是離太傅最近的鄺氏之女。可這想法最終卻在司寇夫人的一病沉屙裡打消了疑慮,一個如此用情深沉的女人,又怎會那般歹毒地對待心愛之人?之後,她四處尋找鄺家之人,終而卻一無所獲。

  如果不是鬼醫查出了牽情盅,她還想不到竟會是古醉月在暗中借刀殺人。而如今讓她困惑的卻是——以古醉月的實力和心機,還不至於想出如此完美的謀策。那藏在古醉月背後的人是誰?那人是如何得來的蝕月之毒?又是如何喂到了冰蠶身上?且,為何要用如此險惡的用心來對付太傅?

  「不愧是流煙宮少宮主,果然見多識廣。」見百里冰認出了暖冰蠶,古醉月得意地揚了揚眉,低手將那木盒放到桌上,「據我所知,當年瓊函帝姬為救太傅曾誤中蝕月之毒,而中此毒之人最怕的便是這暖冰蠶,百里姑娘若是要證明自己並非瓊函那賤人的話,可敢摸上一摸?」

  百里冰聞言一怔,忽而有些好笑地看著古醉月,「古姑娘可真有意思,我又怎知這蠶上有沒有毒?」

  「有沒有毒鈺哥哥最清楚,」古醉月瞄了一眼旁邊正在沉思的司寇鈺,「這蠶在司寇府長大,他們兄弟二人可和它熟悉著呢。鈺哥哥,難道你不想知道,你娶的到底是流煙宮的少宮主,還是你已成事實的帝姬弟媳?」

  此話一針見血地刺到了司寇鈺的心裡,他眼角向暗處瞄了一眼,神情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中有些黯淡,輕描淡寫道,「我娶的是誰,與你何關?」

  「看來鈺哥哥不太敢知道答案呢。」古醉月忍不住笑了起來,忽而,她神情變得冷厲,「只可惜,今天我無論如何也是要知道這答案的!」說完她袖角一掃,將那盒子翻開,一道暗銀色的光芒直直地射向了百里冰的方向!

  百里冰早有所備,衣袂一閃已是避了開來,身子卻不由自主的有些顫抖。雖然她並未碰到那暖冰蠶,但體內的毒性卻早已與那冰蠶身上的寒氣所感應,熟悉的冷意早已在那盒子打開之時一寸寸地蔓延開來,她一直在努力隱忍,只盼能早點將古醉月這尊瘟神給送走。

  「居然還有內功!」古醉月對百里冰依舊敏捷的身手有些意外,轉而眯眼狠狠地瞪向牢外的幾名獄卒,神色不甘地恨聲道,「你如此避之不及,不用說我也知道,你就是瓊函那個賤人!賤人,你等著,今天我殺不了你,等明天一早太子登基之時,就定然是你的死期!不過現在,你最好老實告訴我,那『於飛『到底在哪裡?」

  「癡心妄想!」百里冰冷冷地回應,手上一暖,已被司寇鈺給攬到了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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