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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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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頊笑道:「你要殺人放火還用親自動手?以前有你的部屬聽命,以後有我代勞。」 他揉著我肩,笑語間暖暖的氣息撲到面頰,又是他特有的陽光般的溫暖和明淨,叫我有一瞬幻覺,以為我們真的還是相山那對純淨白瑕的璧人,可以相扶相攜,白頭到老。 我弓下腰,一枚接一枚地點著爆竹的引線。 小時候玩慣了的,連蕭寶溶也攔不住,我手法之純熟,已不在拓跋頊之下;拓跋頊開始只看著我,後來也不時望向竄入高空的爆竹,笑道:「丫頭,果然膽大,換個女孩兒早就藏起來了!」 我不理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挨次兒點下去。 點到最後一枚時,我引燃引線,默默將它握到手中,靜靜地看它的引線在快要連成一片的炸響聲中,以幾乎聽不到的微弱聲音嗤嗤燃燒著,很快燃到盡頭。 就在爆竹即將炸開時,身畔猛地飛來一腳,將那枚爆竹踢了出去。 爆竹飛出不到三尺,便在空中炸響。碎屑橫飛,打在手臂上一陣疼痛,卻沒能傷我分毫。 拓跋頊到底還是發現了我的不對勁,趕過來踹飛了那枚爆竹,即刻將我護到了懷裡。 大部分飛出的碎屑打在了他身上,他渾然未覺疼痛,驚魂未定地打量著四散的爆竹碎屑,忽然向我怒道:「你瘋了?」 我笑了笑,「哦,我只是想試試……這除舊佈新的玩意兒,會不會傷了我……或者,傷了你。」 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爆竹聲後,竹林中冷寂得近乎蕭索。 拓跋頊專注地盯著我,眼底深深隱藏的疼痛和怨憤,不知是為我,還是為他自己。 但他終究克制著,抬手為我拾去發上的碎屑,輕聲道:「阿墨,再信我一回,好麼?我不會再傷你,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你。」 我勉強笑道:「假如……因我而傷了你呢?」 他沉默,秀致的眉氤氳著化不開的慘淡和悲傷。 許久,他認真地回答:「只要你心裡有我,傷便傷了,死便死了,我都不怨你。」 我哽咽著,卻依舊不肯讓自己軟弱下來,昂著頭笑問:「是麼?」 而這一次,淚水卻沒聽使喚,無聲無息地從我努力向上彎起的唇角滑下。 拓跋頊喉間滾動了好幾下,猛地將我扯到懷裡,大口大口地顫聲喘息著,分明壓抑著和我一樣快要不顧一切迸發出來的情緒。 許久,許久,我聽到深深地吸了口氣,在我耳邊一字字說道:「阿墨,我拓跋頊在此對天發誓:只要你不負我,今生今世,我絕不負你!如違此誓,教我來生來世,永生永世,再也不得超生,再也不得幸福!」 只要你不負我,今生今世,我絕不負你。 攜手於花前月下,四目相對,兩心無猜,看鴛鴦交頸,並蒂花開,只願到滿頭白髮,依舊與斯人相守,不離不棄。 這是我多少年前的夢想,又是我失落了多久的願望? 我忽然之間便崩潰下來,連手足也已完全失去了力道,軟倒在他的懷中失聲痛哭。 他也只緊緊擁著我,用寬大的披風兜頭圍護著我,努力不讓一絲寒風吹到我。 天空的雲翳似乎散開了些,太陽隱在遊走的雲層後,將烏雲染就了一圈花邊般的金色光芒,終於讓周圍明亮了許多。 而那最靠近太陽的烏雲,卻泛著了接近鉛灰的沉重的烏色。 這天氣,分明正醞釀著一場暴風雪。 再不知,這場暴風雪,會用表面的純淨,掩蓋住這世界多少的醜惡,多少的肮髒。 接下來的兩天,是我這幾年來少有的悠閒日子。 大概,也是拓跋頊少有的悠閒日子。 明明身在敵國,隨時面臨著梁軍的反擊,他卻刻意地營造著安謐寧和的氣氛,每日裡只伴著我,要麼窩在房中陪我下棋畫畫,要麼拉我出去看他舞劍或聽他吹簫。 大部分時候,我自然只有看的份兒。我從不會畫畫,在相山隱居時倒是學過下棋,端木歡顏曾經誇過我很有天份,可我那半路出家的水準完全不能和拓跋頊比;至於舞劍或吹簫,則更沒我的事了。 但拓跋頊再也沒有如相山定情時那般,抱怨我這也不會那也不會,又抱怨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什麼都不會的笨丫頭動心了。 他只要我在一旁看著,陪著,聽著,眉目之間,便泛出寧謐柔和的神采,一對瞳仁更是亮如明珠,嵌在那清好俊逸的面龐上,風姿翩然,令人看著便覺心曠神怡。 那一日,當他拉著我坐到院外的山石上吹簫時,我便在他柔和的注視下一時迷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臉龐,感受著他肌膚的溫度,確定眼前我並不是在做夢。 而他,便入放下簫,溫柔地執了我的手,帶了少年般羞赧的微笑望著我。他那如瓷如玉的面龐像浮了晨間薄薄的霞光,燦亮的紅暈流光溢彩,連飄拂的衣袂都籠了層煙霧,恍若幻夢中人,讓我更疑心自己身在夢中了。 可這夢境,真實得讓我心悸。 尤其,在他溫熱的唇軟軟地貼上我時,真實的觸感更讓我神智迷離,踩於雲端般恍惚著,半天才記得下意識地扭過頭去,逃避過於這種曾讓我萬分流連的親昵。 「阿墨……」拓跋頊帶了幾分不滿,意猶未盡地親著我的面頰,低低問著,「難道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麼?你明明……明明喜歡著我。」 我喜歡著他麼? 隔了這麼多年,我的心思,便還是這樣直白,瞞不過蕭寶溶,瞞不過蕭彥,連在他跟前,也是無所遁形麼? 可我對他的喜歡,他對我的喜歡,又能代表什麼? 在我囚禁他時,會對他留一分情面,最終放他一條生路?還是我落入他手中時,他更捨不得讓我受委屈,願意給我除了自由之外的一切? 於是,我笑了笑,「阿頊,喜歡不喜歡,也沒什麼重要的吧?必要的時候,我會取你性命,就像必要的時候,你也會用我來換你的江山,不是麼?」 拓跋頊依舊用他的臂腕圈著我,明亮的眸子黯淡下來,低聲道:「如果我說,我從沒打算過用你來換江山,你相不相信?」 我不答,出神地望著山石旁結滿冰的水池。 拓跋頊濃黑的眼睫垂落,深深吸了口氣,唇邊發著白,很艱難地說道:「你不信,我知道。從當年……從當年我把你留在了重華殿,留在了皇兄身邊,你便不肯再信我。可阿墨,你也要記得,皇兄不是一般人,他是北魏的帝王,至少在當時,對你,對我,都有著絕對的生殺大權。他的尊嚴,以及他對南齊的仇恨,寧可殺了你,也不會容許我從他身邊把你帶走。阿墨,我沒騙你,我當時冷落你,只是為了保全你……我甚至想著,如果皇兄會對你好,也許你也會開開心心地和皇兄生活在一處。」? 他慢慢將頭靠在我的肩上,噫歎沉沉地墜上我心間,「可我錯了。我的退讓,皇兄的算計,只讓你恨皇兄,也恨我,甚至連青州行宮也讓你覺得備受恥辱。後來我曾悄悄回青州看過,看到了被你下令摧毀成墳場的行宮,再想到你對我的囚禁,對皇兄的追殺,才發覺原來我和皇兄都不夠瞭解你,都低估了你的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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