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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我心中一跳,啞聲道:「父皇,你……你……」

  蕭彥向我搖搖手,道:「你不用理會,宮裡四處走走散散心吧!」

  我便知他必定派人追殺拓跋頊去了。

  如若平時,以拓跋頊的身手,便是追擊的人再多,要脫身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可我下的迷藥……一定可以讓他行動緩慢許多,為人所趁的機率也便大了。

  體內的血液,時冷時熱時快時慢地奔湧著,一時再也聽不清蕭彥和我說著些什麼,一待有機會,便辭別離去。

  一出殿門,我便喚薛冰源,低低吩咐:「立刻派人秘密去查探拓跋頊的行蹤。」

  薛冰源猶豫道:「公主,皇上正在派人追殺他。我們……要不要插手?」

  我失神片刻,輕聲道:「想法讓他脫身去罷,只別讓父皇的人看出身份來。」

  薛冰源領命去了。

  我悵惘無措地走了一段,只聽小惜在一旁問道:「公主,這是要去看我們王爺麼?」

  我定定神,才發現到了頤懷堂前。

  自從春暮那場溫柔到讓我心顫的親吻後,我總有些心虛般不太敢來看他。算來隻在夏季正炎熱的時候來看過他一次,當時他正因體弱貪涼多用了冰,便著了涼,燒得很厲害。我聽說了,忙來探他時,他正迷糊睡著,不過坐了片刻,聽說不會有事,叮囑了太醫每天定時診脈,務要仔細照看,便起身離去。

  他和拓跋頊……真是天懸地隔的兩個人,不知第一次見到拓跋頊時,我怎麼會覺得拓跋頊像他?

  我到底自私之極,自己最不痛快的時候,總是想著讓他來分擔。

  轉身要走時,小惜急道:「公主,你不去看看王爺麼?他……他很久沒見公主了,一定很是掛念。」

  我懶散道:「嗯,他那裡也熱鬧得很,那幾個侍姬都不錯,從不忤逆他,應該會哄得他開開心心。」

  小惜卻沒應我,只嘀咕道:「以往王爺在惠王府時,身邊的侍妾舞姬不是更多得數不過來?可他還不是一天幾次地看望公主?王爺心目中,便是把府裡那些美姬加起來,只怕也敵不過公主一個吧?」

  小惜行事說話素來穩重,從不冒失,忽然對我說出這麼一段話來,瞧來的確是我做得太過分了,才會連她也不平起來。

  想想也是,十六歲前,我壓根兒就是蕭寶溶的小尾巴,幾時和他分開過?

  一低頭,我悶悶地奔入了頤懷堂,徑入閑月閣。

  仿佛只是出於習慣,明明蕭寶溶的房門半敞著,可走到他房前,我便不覺放輕了腳步,連珠簾也不要小惜撩,自己輕輕拂開那一片柔潤的珠光,悄悄走了過去,便聽到了蕭寶溶低低的咳嗽。

  「三哥!」

  我輕喚一聲。

  蕭寶溶正半臥在榻上,聞聲回頭時,臉上已浮過一抹清淺的微笑。

  「阿墨,你來了?」

  他坐起身,微涼的手指已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到身畔坐了。

  我本來覺得再見他可能會尷尬,可他笑得一如既往地溫文親切,好像那天不屬於兄妹之情的表白根本沒有發生過,我們也從沒分開過。如今,我們不過清晨碰了面,自然而然地打聲招呼而已。

  清新的杜蘅香氣幽幽撲來,我深呼吸兩口,低聲道:「三哥啊,我困了。」

  蕭寶溶點頭道:「困了便躺一會兒罷!」

  我點點頭,便臥到他方才睡過的軟榻上,疲倦地闔上眼。

  蕭寶溶也不要旁人動手,俯身為我脫了鞋,取了他一件披風為我覆上,才坐在榻邊,靜靜地守著我。

  就像,他剛降了大樑,在上陽宮受盡折辱,到惠風宮暫時休憩片刻一般,也是這麼沉靜地臥在我身畔,仿若尋到了依靠一般,酣然入夢。

  不覺便落淚,卻悄悄地將他的披風向上挪一挪,半蓋住臉,無聲地將淚水掩去。

  蕭寶溶似乎並未發覺我在流淚,由著我用披風掩著臉,只是很輕很輕地用手指撫著我的黑髮。

  在那溫柔的摩挲和陣陣的倦意襲來時,我終於朦朧睡去。

  睡夢中,有人在耳邊低低縈歎:「阿墨,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這天,我在蕭寶溶身畔睡到了天快黑才醒來,匆匆整衣離去。

  耽擱這麼久,總以為蕭彥應該會問起。

  奇怪的是,第二日蕭彥提都沒提起,甚至還讓人送了一堆補品到公主府,讓我好好把身體調養調養。

  應是得到了稟報,知道我在蕭寶溶那裡什麼也沒做,就相依相偎睡了一整天吧?

  所以,連帶蕭寶溶都有了功勞,賜了他一匹天水碧的素帛,兩方極好的硯臺。

  東西是小,尋常我明裡暗裡送往頤懷堂的貴重衣飾飲食並不少,但由此可見蕭彥因著我的緣故,的確對蕭寶溶卸下了幾分防禦之心了。

  或許,再隔一兩年,我可以請求蕭彥將他放出宮去,逍逍遙遙地過上平淡卻自由的生活,從此遊賞山水,品談風月,無拘無束。

  派出去查探的公主府侍衛不久便回了府,悄悄稟告我,拓跋頊離開公主府不久,便遭到了蕭彥派出的內廷高手的攔截。眼看他岌岌可危,不知哪裡鑽來一群身份不明的高手,拼了命地救護著,還是化險為夷地順利逃脫了。

  我所派遣的公主府的人趕到時,只看到了打鬥過的一片狼藉。

  按後來那批內廷高手所述,那些接應他的高手,看身手打扮,竟不像北人,再不知是他從哪裡找來的幫手。

  不知道該不該為他慶倖。

  但我再清楚不過,這絕非大樑的幸事。

  他曾說過,與我成親,只是他想用最和平的手段,來解決南北對峙的局面。

  既然我沒有接受,下面,該是不和平的手段了。

  那種手段,我只想到了兩個字:戰爭。

  梁天臨四年冬,魏帝拓跋軻親率步軍二十三萬、騎軍八萬,兵分兩路自鄴都出發。

  一路拓跋軻親自率領,沿魯州、新野、襄城南下,另一路由征南大將軍馮護從洛都、穎郡而下,直取青州。二路兵馬交匯於青州城下,因兵力相差懸殊,經數日激戰,青州攻下,青州守軍全軍覆沒,守將殉城而亡。

  鎮守廣陵的懷德大將軍秦易川本來派了宋琛、連況等將領前往青州馳援。兵未至,而青州已陷,不得不退守廣陵。

  秦易川本是征西老將,作戰經驗豐富,但佈防於廣陵的兵馬,也不過區區六萬人。拓跋軻率兵將廣陵團團圍住,絕其糧路,斷其後援。布于江北定水以西的其他幾路守軍竭力相助,反中了拓跋軻圍城打援之計,在城外逐個擊破殲滅。

  江南守軍聞訊,在水軍將領段子非的率領下合兵一處,猛攻廣陵南路魏軍,激戰了兩天,方才和秦易川軍裡應外合,撕出了一處缺口,將梁軍救了出來。

  等回到江南清點剩餘兵馬時,竟折損了三分之二不止。

  那一刻,已經不再分什麼派系黨爭,不論是原征西軍中的秦易川、宋琛等人,還是原惠王一系的段子非、雷軒等人,無不向著江北跪倒,為那再也回不來的數萬南梁兵馬痛哭流涕。

  據說,那幾日,廣陵內外俱是一地死屍,根本不及掩埋。因天氣寒冷,累累的屍骨都給凍成了冰塊,往往好幾具被凍住的血液粘在一處,分都分不開。

  到底是梁軍的,還是魏軍的,已經無從細分,往往被合作一處,胡亂埋在了廣陵城外。

  當死的人多了,馬革裹屍還也是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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