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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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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忍不住地驚呼,不敢想阿頊收到那包珠寶會有何反應。那樣癡傻自負的人,為情而去,怎堪忍受被阿堵俗物信手打發? 見我神情,初晴也慌起來,「我後來也覺出不對勁兒!聽說他拿到那包東西,當場就將珠寶連同包袱一起甩下了臺階,頭也不回就走了。他走的時候,臉都白了,手也在發抖。我猜著他和你應該情誼不淺,可不明白你怎麼連自己是誰、住在哪裡都沒說清楚。阿墨,我壞了你的事了嗎?」 「沒……沒有。」我自嘲地笑,「不過是……我做過的無數荒唐事中的一件。」 初晴靜默了一陣,問道:「你現在覺得自己以往做的事很荒唐嗎?」 「或者,不荒唐吧?只是鬼門關前轉了一圈,許多事忽然失去了興致。」我懶懶地說著,無聲無息地別過臉,用袖子悄悄掩住眼睛,感覺那濕意緩緩在薄絹的面料上散開。 夠了,夠了,不想流淚。 前路步步危機,一不小心便能踩落懸崖深淵,甚至牽累最疼我的三哥,一起摔個粉身碎骨,萬劫不復,哪能再有那等風花雪月的閒情逸致? 「阿墨……」初晴抓過我另一隻緊扳住榻沿的手,小心地撫摸著,猶豫地說道,「不然,你告訴我他住哪裡,我去找他,和他說明白?」 縮回初晴拉住我的手,不讓她看剛在榻沿勒出的深陷紅痕,我用力吸一下鼻子,悄悄揾去淚跡,若無其事地輕笑,「不過在外遊玩時偶爾遇到罷了,誰知道他住哪裡?」 初晴研磨地盯著我,一雙深凹的秋水大眼黑黢黢直入人心,不知在擔憂,還是在懊惱。 我坐起身,端過侍女遞來的茶盞,用茶水相和,硬壓下喉間大塊浮起的氣團,卻嗆著了,一邊咳出淚來,一邊笑道:「剛見面時還和他打了一場呢!看他的眼睛和我三哥有點兒像,就饒了他,送了他那只臂釧。我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又怎知他住在哪兒?」 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相戀,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相別,在最初的愛戀尚未及展開時,我的世界已顛倒混亂,被迫將一切美好的事物抹殺於羞恨之中。 而阿頊,註定是我生命中轉瞬即逝的虹彩,我感受到了他獨有的光亮和美好,但伸出手掌,哪裡能抓住半點兒虛幻的流光? 初晴沉吟道:「便不知他姓什麼,也不要緊,我們繪下他的模樣,令人在京城各處客棧留意打聽,應該也不難找到。」 階前大片大片的荼蘼如雪,飛揚如絮,打著旋兒輕舞,飄落,蓋住亂紅滿徑的春意闌珊。我怔怔地看著花飛繚亂,回想著那個長身玉立站於窗前畫海棠的少年秀頎背影,低聲地說道:「我不會畫畫。何況,我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麼模樣了。」 初晴一時無語。 而侍女已傳話來,說雲麾將軍已經到了。 因蕭寶溶說沈訶若不算外人,今日便算是家宴,令惠王妃和我去相陪,初晴郡主自然也被請去,坐了客座的第二位,正與沈訶若相鄰。 沈訶若雖是武將世家出身,但自幼受教于江南名士,同樣頗有文才,蕭寶溶以才識聞名,同樣通曉兵法謀略,三言兩語引得沈訶若侃侃而談,正是有意引他在美人跟前一展文韜武略。 初晴雖是側耳傾聽,笑容明朗,可眉宇之間,依舊是平時的一派尊貴矜持,面對沈訶若不時瞟過的傾慕眼光,根本不見有一絲異樣。 旁人不知,我和初晴結識許久,卻再明白不過:她對這位年輕將領,怕是並不中意。 初晴容貌美麗,性情卻爽朗明快有男兒之風,喜歡的男子大多是溫和沉靜的那一類,沈訶若再有才識,若初晴覺得自己無法掌控,多半第一眼便不會列入未來夫婿之選了。 宴方罷,初晴便藉口有事,匆匆告辭而去,留下沈訶若悵然凝望,在香塵嫋嫋中頗是黯然。蕭寶溶溫言勸慰良久,方才厚加賞賜,並親自將他送走。 我立於青杏之下,眼看著蕭寶溶長袍廣袖,在陽光下踩著白石的路面翩然而回。他那如玉的面龐光澤淡淡,半透明的白色更讓他風姿清雅出眾,恍如神仙中人。 「三哥,知道初晴為何不中意沈大哥嗎?」我倚著樹,微微地笑。 蕭寶溶口中不說,心裡大約也正為此煩惱,立刻問我:「為什麼?初晴和你說過了?」 我摸摸他線條柔美的下巴,笑道:「因為我的三哥容貌絕世,天下無雙,任何男子和你坐在一起相親,都是必敗無疑。初晴姐姐大約中意著三哥,就看沈大哥不順眼了吧?」 蕭寶溶聞言一笑,親昵地提了提我的耳朵,輕叱道:「瞧你這丫頭,越發不得了,又把玩笑開到三哥身上了!」 雖是叱責,他的神情間卻無半絲不悅,一邊攜了我走向二門,一邊歎道:「總算會開玩笑了,三哥就擔心你一直如前些日子那般悶悶的,可讓人心疼壞了!」 我不想再提起任何與那段經歷有關的事,忙岔開話題,「三哥,你以往不是說初晴這般風流任性、離經叛道嗎?可喜歡她的男子似乎一直不少啊!你瞧沈訶若這文武雙全的世家子弟,不是一樣拜倒在初晴姐姐石榴裙下?」 「這個……」蕭寶溶為難了好一會兒,苦笑道,「大約很多男子更喜歡壞女人吧?這樣的女人,降伏起來也有成就感。嗯,不過三哥不喜歡這種女人」 「哦?有成就感?」我沉吟,「初晴……算是壞女人嗎?」 蕭寶溶如工筆細描般美好的眉蹙起,淡然卻肯定地回答:「當然。若天下女人都像她這般放蕩,還學什麼忠孝節義,說什麼夫為妻綱?」 我抬起眼,直視著蕭寶溶清明如水晶般的眸子,問道:「一個女人跟過幾個男子,便算是壞女人了嗎?那我不也會是個三哥瞧不起的壞女人?我總不可能嫁給……嫁給……」 我哽住了。 拓跋軻是我的噩夢,也是我第一個男人。如果跟了幾個男人便算是壞女人,我就還不能嫁給旁人了? 蕭寶溶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迅捷垂下眸子,濃密的眼睫覆住眼底所有的情緒,只是嗓音還是止不住地輕顫,「阿墨,你愛做什麼便做什麼,在三哥心裡,無論你怎樣走自己的路,都是個好女孩兒。」 他牽著我的手勻稱有力,有細細的汗漬滲入我的肌膚。 我無法理解他對我和初晴的雙重標準,也沒把這種男人眼裡的倫理道德放在心上,但我還是不知不覺地問出了口:「是不是很多男人,都對自己的女人是否忠貞十分在意?」 阿頊,甚至無法容忍我和旁的男子拉手。他絕對是個被夫子們用什麼忠孝節義把腦袋洗過的笨蛋。 「如果是性情高潔的男子,他該在意的是女子的心地是否貞潔。」蕭寶溶出神了好久,才能回答我的問題,抬頭望一眼澄明的天空,他又笑了笑,「或者,初晴在沈訶若眼裡,便是個心地很明淨的女子吧?」 心地貞潔? 我也望向了天空,幾朵雲絮緩緩飄蕩,正將天穹襯得更是碧藍如海,那樣明澈乾淨,讓我想起了阿頊的眼睛。 回到自己房中時心思仍是很亂,攤開的《尉繚子》更顯字句晦澀,讓我頭大如鬥。 不耐煩之際,我讓侍女小落去問蕭寶溶,何時把教我的先生找來,自己在屋中踱了片刻,吩咐另一名侍女小惜去傳話,多多派遣侍從到各處客棧去尋找有沒有一個叫阿頊的俊秀少年。 小惜疑惑問道:「這人姓什麼?哪裡人?有沒有什麼特徵?」 「哪裡有什麼特徵?不過是個傻傻的流浪劍客。長得倒是好看……可我記不太清具體的模樣了……」我失神地歎息一聲,忙又振足了精神,「你們只管找去,他這樣的人,站在一堆俗人中再好認不過了!」 小惜看我一眼,到底不敢分辯,無聲地退出傳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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