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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姨娘……」洛卡莫開口欲言又止。洛雲笑著虛弱開口說道:「是姨娘欠了你太多,姨娘沒能照顧好你……」

  「不是的!」洛卡莫打斷洛雲自責的話語,臉上掠過一絲愧色:「姨娘和姨父待莫兒如親生,莫兒一直心存感激,你們不欠莫兒什麼……」他的聲音漸漸有絲哽咽:「是莫兒有負姨娘的恩情,是莫兒對不起姨娘。」

  「姨娘明白莫兒……」洛雲顫顫伸手撫向洛卡莫的臉,眼角落下淚來:「莫兒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天意弄人……倘若你娘還在世,或許今日的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也許玨兒和你……」

  「姨娘!」洛卡莫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絲苦澀,伸手止住洛雲的話:「您放心,莫兒答應過您會好好照顧玨兒,不論如何,莫兒都會做到的。」洛雲臉上流露出欣慰和感動,緊緊地握著洛卡莫的手,不捨得放開。

  從洛雲的院落出來,洛卡莫看到桑珠站在通往前院的回廊上,似乎已等候他許久。「你真的要離開?」他一愣,隨即淡淡笑道:「你剛剛都聽到了?」桑珠點了點頭,有絲猶豫道:「你是……要去尋找玨兒?」洛卡莫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絲難以捉摸的神色,緩緩道:「我只是去處理一些私事。」

  桑珠沉默看著他,自從採花節宮宴過後,她就覺得洛卡莫似乎變得心事重重,眉宇間總籠著一層愁陰,少了昔日的明朗。「你還會回來麼?」洛卡莫怔了怔,抬眸看向桑珠那與桑玨有幾分相似的臉,一時間有些恍惚。他自己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能不能回來,又該何種身份回來……

  「不論發生什麼事,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桑珠忽然開口,語調溫柔緩緩說道:「我會照顧好母親,在家等著你們回來,等著咱們一家人團聚。」

  「嗯!」許久,他點了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前院大門走去。目送著洛卡莫的背影離去,桑珠心底忽然湧起了一絲孤寂。身邊的親人一個接一個離開,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與母親相守相伴,也不知何年何月,家人才會團聚?

  洛卡莫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鎮國公府。臨上馬車前,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座曾給他帶來短暫家的溫暖的地方。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鎮國公府,他決然蹬上馬車離去。車簾落下的一刹那,關於鎮國公府的一切都成為了回憶。馬車飛馳在出城的官道上,鎮國公府在身後越來越遠,而前路茫茫,無法預知!

  洛卡莫離開的當天,甬帝桐青悒忽然在深夜造訪鎮國公府。桑珠披著厚裘匆匆直到前廳時,胖阿嬸跟福伯正一臉誠恐地候在廳門外。廳內,甬帝一身深紫錦袍,玉冠束髮,清冷絕世的俊美臉龐透著絲絲寒意。

  桑珠心下一驚,忙垂眸行禮:「桑珠拜見甬帝!」如今的桐青悒全身散發著迫人的王者威嚴,再也不是昔日那個孤清淡泊的少年。那冷然的神情和沒有溫度的深沉眼眸令人不禁心下惶惶。「免禮!」桐青悒擺了擺手,然後瞥了桑珠一眼說道:「坐吧!」

  「謝甬帝!」桑珠依然低垂雙眸,不敢直視桐青悒的目光。「鎮國夫人的身體好些了麼?」桐青悒忽然開口,語帶一絲關切。桑珠愣了一下,忙答道:「母親的病情並未有太大變化,只是身體一直很虛弱。」

  「嗯,朕明日讓太醫帶些補品過來,給鎮國夫人補補身子……」桐青悒輕歎了口氣說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多謝甬帝!」桑珠感激地朝他頷首行禮。之後,廳內便陷入了沉默。桑珠心中忐忑,等待著桐青悒揭開此行的真正意圖。「洛醫常辭官了,你知道麼?」桐青悒終於開口切入正題。桑珠一驚,驀地抬眸看向桐青悒:「辭官?」

  「你不知道?」她搖了搖頭說道:「今日清晨,表哥曾回來探望母親,但並未提及辭官之事。」

  「他什麼都沒說麼?」桐青悒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眼中夾著一絲精芒。

  那道清冷銳利的目光令桑珠心底倏地抖了一下,莫名地驚慌不安起來:「表哥……只說……有一段時間恐怕不能回來看望母親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垂下眸子不敢正視桐青悒的目光。

  「哦!」桐青悒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忽然起身走向廳門,看似要離去。桑珠愣了一下,忙起身相送。桐青悒走到門邊忽地頓住腳步,似乎突然想起來般,輕聲說道:「朕聽說洛醫常母子當年是被人所棄,不知鎮國夫人可知那人是誰?」

  話落,廳門外的胖阿嬸和福伯同時一震,桑珠亦慘白了臉。桑珠緊握的雙手滲出了一層冷汗,低垂著頭強裝鎮定:「母親從未提起!」

  「是麼?」桐青悒不動聲色地掃了三人一眼,然後踏出門去。

  甬帝離開之後,桑珠與胖阿嬸、福伯站在鎮國公府門外望著黑洞一般的蒼穹久久沉默。這一夜,誰也無法入眠。

  一百一十四、神醫之徒

  靜雪城堡和靜雪神殿的重建夜以繼日地進行著,工匠們分做三批不間斷地趕工,各種稀罕材料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送入靜雪城。自亭葛梟接任下穹王之位起,短短半年時間,靜雪城堡已初顯規模,其宏偉奢華程度不遜於帝都皇城。

  巡視完工地之後,亭葛梟命楚離將桑吉帶到了毗鄰北方邊境的格拉山谷要塞。站在高高的塔樓之上,眺望格拉山谷以北貧脊荒涼的土地,桑吉心頭忽然爬上一絲莫名的寒意。半月來,亭葛梟一直將他軟禁在郡守府中沒有任何報復的舉動,越是如此,他心中的不安便越深。

  亭葛梟抬手,指著茫茫雪原上一道黑色的裂痕說道:「看到了麼?」桑吉沉默不語,他知道那是一條枯竭的河流——黑水。越過那條河流,便是嘉朗部落的領地。「那片貧脊的土地上生存著一個飽受饑寒的民族,他們在那條黑水邊艱辛地生存著,渴望著能夠遷徙至水土豐饒之地。他們是一群難民,也是一群暴民。」

  聽著亭葛梟對嘉朗部落的描述,桑吉心底倏地劃過了一絲冰涼。那言語間透出的憐憫和不屑折射出了亭葛梟睥睨一切的倨傲。「他們的存在就像一塊頑癬,不會致命卻會經常讓人覺得刺癢難耐。」亭葛梟突然側轉過頭看向桑吉淡淡道:「對付這種頑癬,不知鎮國公您會如何做呢?」

  桑吉一驚,隱約意識到亭葛梟的意圖。「呵呵!」亭葛梟笑了笑並未等待他的回答,自顧說道:「本王記得上一次嘉朗部落侵入下穹是在兩年前,『狻猊將軍』也是在那一年而聲名鵲起,桑氏可謂是滿門忠烈,英雄代傳啊!」

  「自穹保一戰,嘉朗部落傷亡慘重、元氣大傷,如今不過是殘喘待終罷了。」桑吉故作鎮定,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人雲英雄遲暮是最令人悲哀,也最令人遺憾的。那曾縱橫天下的威風都隨著歲月流失而灰飛煙滅,徒留下兩鬢風霜、孤寂長劍,令人心生同情。」亭葛梟一臉感慨悲憫的神情看著桑吉:「難道鎮國公亦是如此麼?」

  桑吉驀然一怔,用力握緊了衣袖內的手掌,淡然笑道:「歲月無情,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

  「原來鎮國公寧願在空虛的高宅大院裡頤養天年,等待著碌碌無為頹然老去啊!」亭葛梟忽然歎息一聲,唇邊噙著冷笑:「本王以為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安臥床上,在兒女手中邪?」

  桑吉眼底飛快掠過了一絲刺痛,咬了咬牙終是沒有吭聲。亭葛梟不動聲色地瞥了桑吉一眼,心中暗歎桑吉果然沉得住氣。只可惜,他早已設好的局又怎會讓精心安排的棋子跑掉?

  「既然鎮國公已無心沙場,本王亦不強求。至於那塊『頑癬』,本王認為與其讓他們苟延殘喘地辛苦活著,不如幹脆利落地讓其解脫!」桑吉怔怔看著亭葛梟臉上的陰冷笑意,心底陡然打了個寒戰,似有一雙森冷無情的手掐在了他的心口上。

  傍晚時分,郡守府裡晚膳方始。老郡守迎亭葛梟上座之後,正欲落座,忽見一名守衛自門外奔來。「啟稟大人,門外有一人求見王爺!」老郡守一愣,看了正在喝湯的亭葛梟一眼,沉聲對守衛說道:「你沒看到王爺正在用膳麼?」

  守衛臉上露出一絲難色,垂首將一張字條遞到郡守面前說道:「那人說王爺看到這個一定會見他。」老郡守接過字條看了一眼,只見上面簡單寫了一個字——「洛」!「王爺!」他將字條恭敬地遞給亭葛梟,一臉狐疑。亭葛梟瞥了眼字條,隨口說道:「讓他等著!」

  「是!」守衛立即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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