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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七十二、捷戰噩耗

  清晨,第一批從亞丁高原吊橋上通過的人群中一騎風塵僕僕的人馬格外引人注目。棧道旁的守衛看了眼那人手中的紅頭燙金銅符,立即隔開擁擠的人群為其開道。馬蹄在晨光中踏著輕煙飛奔上亞丁高原。

  金穹殿內,群臣朝畢正欲行禮,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殿外奔來。眾人驚訝回首,望見一抹風塵僕僕的人影快步奔入殿內,屈膝行禮跪道:「卑職參見世子殿下!中、下穹兩契地軍情快報,請殿下過目!」

  桐青悒一驚,看了眼側座的母后拉珍,然後命人將信呈上。太傅親自接過信使手中的信報,還未來得及打開,便聞甬後拉珍急切的聲音說道:「快念!」

  太傅朝座上垂首行禮,然後將信攤開,面向殿下緊張的群臣緩緩念道:「列古格三十三年七月二十三夜,甬帝四十萬大軍軍營在中穹隆格爾城外遇敵偷襲,共損失人馬十萬……」他頓了頓,瞥見座上甬後拉珍的臉色有些發白,而他在看到接下來的字句時,也不禁噓了口冷氣:「驃騎大將軍羅追率兩千人馬於隆格爾城外中伏……全軍覆沒,驃騎大將軍羅追陣亡。」話落,大殿之內一片寂靜,惶恐不安的情緒無聲無形地在人群之中蔓延。

  「接著念!」甬後拉珍的臉色堪比她那滿頭白髮,緊抓著椅把穩住微微顫抖的身子,急切而又極度不安地望著僵立的太傅。太傅凝了凝眉繼續念道:「同日夜,卓倉部集三十萬大軍舉兵攻打下穹連城昌都,鎮國公桑吉率下穹十萬駐軍迎戰,一舉將卓倉部隊擊退至卓倉邊境……」大殿內的氣氛稍稍回暖,只聽太傅的聲音忽然高昂起來:「七月二十四日,甬帝率兵攻打隆格爾城,激戰三天三夜,大敗中穹軍隊,首戰告捷!」話音落下,大殿內頓時一片歡聲雷動,群臣齊呼:「甬帝神武!甬帝萬歲,萬萬歲!」

  甬帝御駕親征首戰告捷的好消息令滿朝文武振奮不已,歡呼之聲一直持續了許久。看著母后拉珍舒展開來的喜悅神情,桐青悒提著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下來。退朝後,他親自護送拉珍回宮休息,待其熟睡之後才離開朝陽宮。

  近來朝中事物繁忙,又要照顧情緒不穩的母后,他的精力有些疲乏,加之桑玨一直未有半點音訊,更是令他盡力交瘁。揮退了所有侍衛,他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皇宮後花園。滿園繁花似錦,綠蔭如蓋,可是卻令人覺得寂然。不過短短數月,家國頻生變故。

  「人生是如此難以預料啊!」寂靜的花園裡忽然飄來一聲輕歎。桐青悒抬首才發現花園池塘邊的水榭裡坐著一抹淡紫色的人影。「紫兒?」他略微怔愣,然後緩緩舉步朝水榭走去。「二哥怎麼有空來此賞花?」桐紫兒趴在水榭內的欄杆上,舉著手中的酒杯沖他打招呼。

  看著她滿臉酡紅,一副醉熏熏地模樣,他不禁驚訝道:「你怎麼也學會貪杯了?」

  「呵呵……」她半眯著眼笑著,晃了晃酒杯:「酒,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醉!」說完,她又喝了一口。桐青悒怔怔地看著她,看著那張天真熟悉的甜美笑顏漸漸消失在眼前變得有些模糊……那一刻,一股突來的悲傷自他心底漫延開來,隱隱的痛像針刺一樣遍佈全身。

  「醉了,就可以把一切都當作是場夢……」她閉上眼喃喃低語,臉上的甜美笑容依然如昔,卻多了一抹朦朧的恍惚:「夢裡沒有眼淚,沒有死亡,沒有悲傷……呵呵……」

  「夢終究只是夢!」他輕輕奪過她手中的酒杯,將那半杯烈酒一口咽下,然後對她說道:「夢醒了,一切反而會變得更加殘酷……」半杯烈酒入喉,猶如烈火在他身體裡灼燒,那般的痛卻令他覺得異常清醒。

  「紫兒,你終究是要學會面對痛苦和磨難,事事不可能永遠都如你期望的那般美好……這便是人生,我們誰都無法逃避!」她臉上的笑容忽然淡去,睜開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這番話,有一個也曾對我說過!」桐青悒一怔,驚異于桐紫兒眼中隱約凝現的怨怒之色!

  「你們都告訴我,要我學會面對痛苦,要我堅強,要我勇敢……」她忽然坐直身體,平靜地看著他,冷漠的語調仿佛陌生人:「可是你們又憑什麼要我去面對,要我去承擔你們所造成的痛苦?」冰冷的一番話猶如驚雷擊中他的胸口,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忽然間失去了言語。「你們說得沒錯,這便是人生……」她緩緩站起來,將酒壺中殘餘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倏地將酒壺重重砸到地上,悲怨地冷笑道:「無法逃避,所以要學會殘酷!」剔透的白玉碎片濺得水榭內滿地都是,一如凋零的白色花瓣,美麗而淒涼。

  桐青悒一直沉默站在水榭裡,從日正到日暮,看那一叢叢開得天真爛漫的繁花漸漸褪去顏色……

  蒼穹之下,萬物生靈皆在時光流逝中經歷萌牙、繁盛、枯榮,如此重複循環……一切都在不知不覺間改變!鏤花金質宮燈如一朵朵金色的蓮花在夜色中靜謐盛開著。皇宮的夜,華麗中透著幾抹冷清。巡守的侍衛第七次自夏旭宮外走過,已是四更,再過一個時辰早朝的大臣們便要陸續進宮了。

  合衣靜坐一夜未眠,桐青悒的面容有些憔悴。呷了口茶,他自書案邊緩緩起身舒展有些僵硬的四肢。推開窗,天空還是一片漆黑,幾許宮燈的光亮斜斜落到窗櫺上。風自窗外灌入,帶著冷冽的寒意,令他清醒了許多。隱約間,似乎有一絲騷動自遠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回廊上響起,方才巡守遠去的侍衛突然又折了回來。桐青悒一驚,披上外套急步走出書記。守在門外的禁衛貝葉手已握在刀側,神情戒備地盯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巡守的侍衛急步向前,見到已站在走廊上的世子忙跪道:「啟稟世子殿下,內侍總管布隆在前殿求見!」

  「什麼?」貝葉怔住,上前問道:「哪個總管?」

  「內侍總管——布隆!」侍衛領隊又重複了一遍。頓時,桐青悒臉色大變,不待侍衛多言,便舉步朝前殿而去。禁衛貝葉快步跟隨在後,亦是一臉震驚忐忑。內侍總管布隆當日隨甬帝親征,如今突然獨自回朝實在蹊蹺!

  深夜,夏旭宮前殿裡僅有一抹燭光靜靜守在黑暗之中。昏暗的光線中,一抹人影來回走動著,不時歎氣,似乎快要掩不住內心的焦急。終於殿外傳來了等待已久的腳步聲。那人倏地抬頭,大步奔向殿門口。「世子!」伴隨著一聲急切尖細的低呼,那抹人影「咚」的一聲跪倒在剛至殿外的桐青悒面前。侍衛們手中的燈籠驅散了殿前的黑暗,將那抹人影籠罩在光亮之中。「布隆?」桐青悒陡然看清,那跪在身邊的人一身風塵僕僕,髮絲淩亂,竟是那般憔悴狼狽。

  他一把扶起他急切問道:「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你一個人回來?」

  「殿下……」布隆尖細的聲音突然一陣沙啞,一臉悲然欲泣的神情,雙腿一軟又跪了下去,緊緊抓住桐青悒的衣擺哽咽道:「都怪老奴沒用,老奴該死啊……」桐青悒臉色僵硬,猛然深吸口氣說道:「甬帝怎麼了?」

  布隆渾身一顫,老眼中滾動的淚花頓時灑了一地,哭道:「甬帝……甬帝……不慎落馬,重傷昏迷……」

  「啊……」空氣中一片驚駭的抽息,燈籠的光影劇烈地晃動了一。貝葉與一眾侍衛僵立在一旁,個個面色如紙。除了布隆哽咽的低泣,再沒有多餘的人聲。許久,桐青悒突然開口對著空氣說道:「你們剛剛聽到什麼了?」眾侍衛一陣惶恐,倏地跪地,連聲答道:「卑職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看到!」桐青悒微微點頭,轉身看向一直沉默立于身後的貝葉緩緩道:「先帶總管去梳洗一番,然後再來見我!」

  「是!」貝葉領命,扶起哭倒在地的布隆與一眾侍衛離去。泡了澡,換過乾淨的衣裳,暖暖的奶茶下肚,布隆總算回復了一絲往日的生氣,鎮定平靜下來,將甬帝如何在下穹孜托城受傷的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

  甬帝桐格落馬之後一度昏迷不醒,護衛連夜將其送回那曲城。隨行軍醫與城中大夫都束手無策,桐格全身上下沒有半分皮肉傷,可是神志卻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反復數次之後,桐格將內侍總管布隆單獨叫道身邊,命其代筆寫了封詔書,然後蓋上帝王金印,命他連夜趕回帝都交給世子。布隆將那封緊緊揣在懷裡的金錦交到桐青悒手中,沉聲道:「一切,甬帝已有安排!」

  接過金錦的一刹那,桐青悒忽然感覺到了一分沉重,那卷輕柔的金錦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令他的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儘管已經預感到金錦的內容,可是親眼看到後,心頭依然無比震撼,他無法明狀自己的心情,悲喜交雜,是責任亦是抱負,而更多的卻是沉重……

  已近五更時分,書房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內侍領著宮女們已至門外。桐青悒將金錦重新交到布隆手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慎重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老奴明白!」布隆雙手捧著金錦,跪禮後悄然沒入書房的屏風後。「進來吧!」桐青悒開口,書房的門應聲而開。內侍領著宮女輕輕走進屋,動作嫺熟地伺候桐青悒梳洗、更衣,之後奉上參茶、餐點。待桐青悒用完早膳,正好五更鐘響,一行人遂離開夏旭宮至金穹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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