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二二八


  最高的樹上拴著幾條長長的白色布條,正在隨風飄蕩,要是在中原,這是出殯用的東西。但西瞻出生的胡畢達裡知道,這相當於中原的旗幟,應該是一個部落的標誌。

  果然,十幾頂破舊的氈包就在樹後不遠處,顏色也和沙地一樣枯黃。沒有圍欄,應該是大門的地方有一道矮矮的籬笆,馬匹都不用跳躍就能直接走進去。

  一老一小兩個穿著草原人皮袍的女人正在井邊打水,見了他們這麼多士兵,停下手,有些驚慌地看過來。十幾隻羊等在旁邊要喝水,見主人遲遲不動,都不滿地叫了起來。

  看起來,這應該是哪個貧窮的小部落聚集地,十幾頂帳篷最多也就能住百十個人,這麼小的部落難以和大部落爭奪好草場,紮在這貧瘠的草綹子地上也就不奇怪了。

  胡畢達裡出身貧窮,一看到她們就有些同情,不過軍人的謹慎仍在。他先命八個遊騎上前圍著帳篷外面轉一圈檢查了一遍,又叫十人站在高處四下眺望,承擔警戒工作,見沒有什麼異動,這才帶人走過去,暫時歇歇。

  他們早驚動了帳篷裡的人,一個滿臉鬍子的牧民走出來,他的臉是牧民常有的那種黑裡透紅的顏色,一臉都是風霜侵蝕的皺紋,都不大能看出年齡來。他身穿一件破破爛爛的皮子長袍,毛都磨得精光鋥亮,也分不清是羊皮還是馬皮,見了胡畢達裡明顯有些畏懼,只是木訥地笑。

  胡畢達裡問了他幾句,得知這是烏駝部落的一個小分支,已經在這片無人的草綹子地上住了幾個月,因為今年冬天不打算遷走,所以年輕人都出去割冬草了,現在帳房裡都是老人和孩子。

  胡畢達裡聽他說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個月,忙把蕭圖南的外貌形容一番,問他有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又問拔密撲、可賀敦人,還有比較大規模的軍隊。

  這牧人一概搖頭,什麼人也沒見過,只有問到聞名草原的惡魔馬匪,這牧人才點頭說聽過,卻也沒有親眼見到。

  胡畢達裡很是失望,這裡不是西瞻都城聘原附近那種城市集中地帶,而是地廣人稀的草原。草原實在太大,要在茫茫草原上找一個人,和大海撈針沒有什麼區別。像這樣居住幾個月的部落都看不見蕭圖南,他們還能找到嗎?但是他又怎麼能說出放棄的話來?眼見實在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只好略略休整隊伍,便起身開拔了。

  部落裡有滾熱的酥油茶,有新鮮的馬奶和幹肉,胡畢達裡讓士兵們補充了一些乾糧,又在井裡取水裝入水囊,喂飽了馬匹,扔下一些錢便繼續上路。他們已經有些絕望,卻絕對不能停下尋找。

  那兩個打水的女人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年紀小些的那個突然咧嘴一笑:「這就是西瞻禁軍?也不過爾爾嘛!你們要是聽我的,在水井中放點狼毒,這幾百人也就沒了!」

  她的聲音略像含了飴糖一樣含混不清,要見識很廣的人才能聽出,這是北褐話特有的團舌頭音。

  剛剛答話的牧人搖搖頭:「別鬧了,快收信吧。」

  小姑娘答應一聲,發出一聲長長的呼嘯。天空中很快便出現幾個蒼灰色小點,近了才能看出是四隻大鷹,不同于蕭圖南的黑鷹,這些鷹毛色蒼灰,形體卻更大了三分。

  有三隻呼嘯著落到地上,還有一隻不肯落下,只圍著大樹上的白色布條盤旋鳴叫。

  小姑娘哀叫一聲:「又發現了!這已經是第七個了!都是假的!我們這十幾天都把草原上落單的人抓光了!」

  牧人臉色陰沉:「我們答應了別人,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知道了,東北方向,三十裡。」小姑娘沒精打采地放出一隻小鷹。這只鷹也是一身蒼灰色的羽毛,一雙腳爪卻是雪白的顏色,它順從地等著小姑娘給它脖子上掛上竹筒,便展翅飛了出去。大約一個時辰,那只鷹又飛了回來,脖子上已經沒有了竹筒。它安靜地等著下一個任務。

  「又一個!」牧人也輕輕歎了一口氣,「人還是不要太好奇的好啊。」

  二

  山中是另外一個世界,草原上的波瀾影響不到這裡。

  又過了三天之後,距離那場大火已經半月有餘,蕭圖南和青瞳在山洞裡也住了十幾天的時間。平靜的生活無可奈何地走到了盡頭。無論是他還是她,都不可能真的就此長居山中,做對平凡的獵人夫婦。向老天偷來的寧靜,被老天發現了,只好還給上天。

  翻過重重山嶺,前面就是一片不平整的草場,再前面就是那一小片曾經卷起龍捲風的沙海了。

  蕭圖南和青瞳二人坐在馬上,眼望四周。

  「我想好了。」他微笑著說。

  「什麼?」青瞳望著他。

  「平安繞過草原,我就送你回去。」蕭圖南靜靜道,「嚴格地說,這次我不能算贏了你!所以我也沒有資格帶你走!但是草原不發展壯大就會落後,戰爭對於我們是生存的必須!就算不為了你,我也別無選擇,只能南侵!所以,你不和我賭一年之約,我明年也會來!」

  青瞳眉頭一皺:「那我也只能——」

  「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明白的,你不要說出來!好嗎?」蕭圖南微笑,「順其自然,青瞳,隨其自然吧!我們會遇到,到時候,可能會有各種情況,那時候,你我心裡怎麼想,便怎麼做好了!只是,無論發生了什麼……也不要恨我!」

  「好!遇到事情,我心裡怎麼想,便怎麼做!」青瞳也微笑,眼睛裡卻閃爍著淚光,「現在我想的,就是千萬別遇上追兵,我們要是雙雙死在這裡,那真叫冤枉!」

  一個上午過去,天地茫茫,還是只有他們二人在前行。

  「白那麼小心翼翼了,一個追兵都沒看見!」青瞳歎道。

  「草原這麼大,找了十幾天,便是幾萬人也散開了,沒遇上也不奇怪。」蕭圖南道。

  「或許拔密撲以為我已經死了,已經不找了。草原上至少有幾百具屍體踩得分不出面孔,燒死的更加無法分辨。我們只有兩個人,目標很小,進山之前掃平了足跡,又小心藏匿了這麼久,他找不到我們毫不稀奇,能找到我們的可能性倒是很小的。」

  「大概我疑神疑鬼慣了。」青瞳自嘲地笑笑。

  蕭圖南指指地上:「第四處了,斷不可能是巧合,現在可以去了嗎?」

  青瞳遲疑片刻,才道:「還是再看看吧。」

  蕭圖南搖搖頭,卻依言帶馬向剛才所指相反的方向走了下去。

  地上有一些衰草被燒焦,留下雜亂的痕跡,粗看就像支起鍋灶留下的印子,似乎有人在這裡點燃篝火燒烤野味了。這在草原上也很常見,四處流浪的牧民獵獲黃羊野兔,由於很難攜帶,多半都會大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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