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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二十二、討好

  在晉陽的悠閒生活被驟然掐死在梁河邊,青瞳離京這段日子,各方面戰局都已經展開,每天都有無數封戰報送達她的書桌上。如今她一回來,立即被各種奏報掩埋,忙得用馬不停蹄已經不足以形容,簡直可以算昏天暗地、飛沙走石。

  至於那個小小的趙如意,除了進宮第一天,青瞳略微囑咐了他幾句之外,就讓姚有德給他安排個宮中僕從住的院子,之後再也顧不上他了。

  這個男孩兒是極聰明的,對姚有德十分依賴。姚有德是個老太監,一個親人也沒有,被這個冰雪可愛的男孩兒依靠,打心眼兒裡疼他,盡心盡力地關照著他。姚有德是對皇上有過恩惠的人,宮中誰不買他的面子?加上趙如意從小練出來的察言觀色的本事、讓人不得不注視的容貌,很快侍衛、女官、僕從、太監,個個都和他極好。所以趙如意進入皇宮之後,生活得果真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十分如意。

  一日,青瞳起得早了些,到中午吃飯時都覺得沒有胃口,隨便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想去南書房廂房的軟榻上小憩一會兒,於是吩咐回後宮。到了南書房門口她覺得有些不對,就算是吃飯時間,平日南書房門前都會站著兩個侍衛和一個伺候的宮人,今天卻一個人也沒有。大殿門是敞開的,青瞳身後的侍衛見她有想直接進屋的意思,連忙搶先一步進去,先看看殿內有沒有危險。侍衛的腳步聲驚動了兩個本來應該守門的人,卻還有另外兩個人由於太過專注,絲毫沒有聽見。

  南書房一向陽光充足,正是讀書習字的好地方。趙如意伏在靠窗邊的地上,在陽光中拿著毛筆,一心一意地練習寫字。他烏黑的頭髮垂下來,如同潑出的一碗濃墨。南書房伺候的宮女緣荷看著他,整個人都呆了。

  趙如意的字寫得並不好,大概栽培他的那些人並不覺得他需要這項技能,可他還是極其認真,一筆一畫地寫著。太想寫好,過於用力,反而讓筆劃顯得僵硬可笑,但是卻讓青瞳突然想起自己初入太學,也是這般用盡力氣想把字寫好。她輕輕歎息了一聲:「要手腕用力,不是手指。」

  沉醉中的兩個人嚇了一跳,緣荷臉都白了,忙道:「陛下恕罪,如意郎說他不認得多少字,奴婢沒想到……」

  青瞳一笑,沒想到她突然回來了,就用現成的紙筆炫耀一下自己會寫字。她也沒生氣,自己最初見到離非的時候,只有比她更像個傻子。

  緣荷就是青瞳平息甯晏之亂,把景帝接回來之後跳採蓮舞的女子,當日就是她頭上的珍珠脫落,引得景帝將十斛珍珠扔進河裡看魚爭搶。青瞳下決心奪位,和這個姑娘多少也有些關係。青瞳記得她跳舞跳得很不錯,和趙如意想必有很多話題可說,親近一些也是常理。

  緣荷的年紀比趙如意大了幾歲,但是異常的成長經歷又讓趙如意遠比一般人早熟,似乎也相配,不過青瞳現在絲毫沒有促成一對情侶的興致。

  「如意,你為什麼會在南書房?」青瞳問他。

  趙如意緊張地道:「姚公公安排小人在南書房當差,侍候筆墨。今兒是第一天,本來差事是夜裡的,但是小人不熟悉南書房,就在門外看看……私自動了筆墨,請陛下恕罪。」

  「不要緊,一點筆墨沒有什麼稀罕。」青瞳隨口說了一句。在宮裡的各處宮殿當差算是好事,尤其是像南書房這樣重要的地方,一般要熬很多年頭才能輪到,可見姚有德對他是多加關照了。不過趙如意是男子,青瞳帶他入京多少也希望他將來有所作為。他雖然頂著宮人的身份,卻不想讓他做宮人的雜事。

  青瞳提醒自己,要和姚公公說說自己的意思,給趙如意安排個師傅學點什麼。但是現在她很想午睡了,揉著額頭道:「好好用心練,字寫得好看也是本事。不過下次記得寫字要在桌子上寫,趴在地上拉不開架勢,你退下吧!」

  見皇帝沒有生氣,趙如意異常興奮地應了一聲:「是!」

  可惜一覺過去,青瞳就將趙如意忘在腦後,所以趙如意的差事也沒被換掉,一直在南書房值夜。十幾日後,一次青瞳與幾個大臣在弘文殿商議事情到很晚,就留幾個人在宮中吃了飯,事情論定後已經是掌燈時分。

  坐了一天,青瞳覺得疲累,於是沒有乘輦,走路回後宮。路過西側的時候,一眼瞥見南書房仍有燈光,她不禁有些奇怪,順便拐了個彎,向南書房走去。卻見燈光下,趙如意身穿宮人雜役的青衣,正專心無比地寫字。穿這種衣服的人宮中最多,卻誰也沒有他穿得這麼好看。

  青瞳示意身後的侍衛噤聲,自己輕輕走了進去,想看看他在寫什麼。可是黑夜不比白天,燈光下,她的影子一罩上桌子,趙如意就發現了。他抬起頭來見是青瞳嚇了一跳,急急地施禮,臉頰漲得微紅。

  「寫什麼呢?拿來我看看。」也許是忙了一整天太累,此刻青瞳的聲音很柔和,帶著濃濃的懶散之意。

  保密的文件和奏摺之類都在弘文殿,由專人管理收檔。南書房的位置在後宮,只是閑下來讀書休閒的地方,並沒有什麼怕人看的。可是趙如意剛才迅速地將一本冊子藏在背後,顯得有些可笑。

  趙如意紅著臉遞過手中的書冊,青瞳因那熟悉的小本子怔忪了一下,竟是自己在太學學習時的窗課本子。趙如意顯然是在模仿她的筆跡練字,並不是很像,卻看得出是在盡力模仿了。

  「你從哪裡找出來的?」青瞳疲憊地揉揉臉頰,「我都忘了。」

  「是姚公公幫我找出來的。」趙如意小聲說,「姚公公說陛下八歲的時候,字就寫得很好看了。」

  「誰說的!」青瞳失笑,「我小時候就因為字寫得不好,還被太子哥哥笑話氣得半死,我們打……」突然她的聲音停住了,一股說不出的疲憊感湧上心頭,一時間什麼話也不想說了,記憶潮水一般湧上來,幾乎將她淹沒。過了許久,她才揮揮手,說了句:「你自己寫吧,開始的時候都寫得不好,多練習一下就好了。」

  趙如意流露出好像要說很多話的眼波,瀲灩動人,最後卻垂下頭,只說了句「謝陛下」,聲音還微微有點發抖。

  青瞳搖搖頭,告別他走出南書房。走出一小段路,又覺得沒力氣走了,吩咐備輦,她坐在路邊等著。遠遠地,看見南書房中趙如意還在練字,他一絲不苟的影子打在西窗上,正好能讓她看見。青瞳知道他是坐在陳文遠的桌子旁,如果是坐在她的椅子上,影子就應該打在另一面,自己坐在這裡就看不到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這些無謂的東西,南書房雖然不是太和殿,但是她坐慣了的椅子還是沒有人會去坐,只有花箋偶爾用過她的桌子寫字,大部分的時候都是空著的。陳文遠每天都要在南書房撰寫《起居注》,所以他有一張桌子放在側面,別的臣工偶爾需要用一下筆墨,也都是用陳文遠的桌子。趙如意從小謹小慎微地生活,這些小細節他自然會注意到,所以坐在這個座位很正常。

  那一晚,青瞳一夜也沒有睡著,記憶裡滿滿的都是自己無憂無慮的童年。那時候她有媽媽、有太子哥哥、有花箋,還有……離非。

  從那天起,青瞳再也沒有晚上去過南書房,有些東西封在殼中已經太久了,露出來已經不能適應。

  有一天,青瞳走到南書房她的桌案旁坐下,正準備看書,突然見到桌子上有一個小小的黑點,用手指推開,原來是一滴不小心滴下的墨蹟。她批奏章用的是紅色的朱砂,這墨蹟顯然不是她留下的。皺了皺眉頭,又見面前鋪開的宣紙影影綽綽有些黑色痕跡,像是有字跡在下面透出來。她掀過兩張,果然一張寫滿黑字的紙出現在下面,上面用熟悉萬分的字跡寫著一篇窗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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