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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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就要徵兵,那大苑種糧食的就更少,吃糧食的就更多。那些堅城砸得更爛,精壯兵源死得就更多,他們的國家、他們的戰士也更疲憊。」 「再看西瞻,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不讓國家發生哪怕一場小戰爭,部落之間也嚴格約束不許私自動武,可是操練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嚴格。並且,我一直在儲備糧餉和軍需,父皇,您看看各地的府庫就知道了,西瞻現在的存糧比以往幾十年加起來都多。」蕭圖南要深深吸氣才能抑制自己的心情,他道,「三哥說我學大苑人存糧像個龜孫子,我是學了,好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學?別忘了,兩百年前要是不學大苑,我們蕭氏一族也不能統一西瞻。」 「一定要給我時間。」他說,「以國謀國豈能輕率?戰場上沒有必勝的事情,三十萬精兵也有可能敗于一萬人之手,我們雙方都有機會。但是國力夠強就不同了,實力強大到足夠,就一定能壓倒實力弱小的一方。南詔小國也曾出了幾個軍事天才,然而南詔兩百年始終是大苑的附庸,多出色的戰役也不能讓一個國家翻身,國力足夠強大才是必勝之道。」 「西瞻人以前都沒有積蓄過,所以我需要時間,讓大苑再消耗一些,我們再積蓄一些。這場仗,我不能碰運氣,不能靠蠻力,一定要憑藉實力,一定要穩紮穩打,只有這樣,我才有必勝的把握。」蕭圖南遙望遠方,悠悠地道,「不能急,一定要自己有足夠的實力,還一定要看准出手的時機,要在他們最弱我們最強的時候出手,然後一步一步擠死他們、壓死他們,讓他們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這中間只要有一點失誤,讓大苑有了積蓄力量的足夠時間,也許我們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二十一、重壓 「好孩子!」忽顏挺起身子,使勁握住了蕭圖南的肩膀,道,「只有天上的鷹才能看得這麼遠,只有草原上的狼才能忍下這麼久!父皇相信你能打下大苑。」 「父皇!」蕭圖南高興得幾乎落下眼淚,這麼長時間的孤軍奮戰,現在終於有人信任他,他顫聲道,「父皇,您支持我嗎?」 忽顏眼神轉到帳頂,好似在凝視九天之上的騰格裡天神,許久之後他才道:「阿蘇勒!如果是十年之前,我不會支持你這樣先謀後動忍來忍去,那時候我更喜歡痛快地作戰。如果是一年之前,我會用盡一切力量支持你,我覺得你將完成西瞻人最偉大的理想,將帶領西瞻人走向命運最頂尖的輝煌時刻。」他把目光落在兒子臉上,用很溫柔的聲音道:「但是現在,我即將回到草原大神的懷抱,我卻又有了新的想法。父皇,不能支持你了。」 蕭圖南只覺如墜冰窖,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幹著嗓子道:「父皇,你……現在覺得我辦不到嗎?」 「不是,如果沒有意外,父皇相信你能辦到。只是,我們不能去吞併大苑。」 「什麼!」蕭圖南緊緊握住拳頭,如果說這話的是別人,他就一拳打過去了。 忽顏柔聲道:「阿蘇勒,咱們生活在草原上的人苦啊,逐水草而居,能不能活下去全要看草原大神的意思。這片草原不養人,我們部落的女人生孩子都得計算著,多生一個能不能養得活呢?所以,我們草原民族從知道事情開始,哪一輩子的人不惦記著中原那片肥沃的土地?可是從古到今,又有哪一個草原民族滅了中原人的例子?中原人,那是很奇怪的,說他們弱,他們就能弱得和兔子一樣,可無論是天上的鷹還是地上的狼,你看誰能把草原上的兔子吃絕了?」 蕭圖南搖頭道:「父皇,有草原民族滅了中原人的例子的,鐵勒人不就是嗎?生活在漠北草原的鐵勒人揮師南下,只用了很短的工夫就把中原整個吞下去了,建立了全天下最大的帝國。只要我們夠強,就是有可能的。」 「這就是我的理由了,吞併了中原人的鐵勒王朝只有八十年的國運。再看中原人自己的朝代,再窩囊再軟弱的也不會這麼短命,為了這短短八十年,縱橫天下的鐵勒騎兵現在哪裡去了?西瞻、北褐、東林、大苑,現在天下還有哪一塊土地是鐵勒人的?倒是我們這些時時騷擾邊境的總能撈到好處,一百年一百年的,不但活下來,還越來越強大了。」 「除非你攻下那片土地後把自己變成中原人,不再敬奉我們的草原大神,去信中原人的神仙、守中原人的規矩、用中原人去治理中原。那麼孩子,到底是誰吞下了誰?父皇總是想,要是鐵勒帝國的先祖知道是這麼個結局,一定不會想著要吞併中原人的地盤。為了這八十年,值得嗎?」 蕭圖南只覺得一股又酸又熱的氣從丹田直沖胸口,沖得他眼睛都熱得難耐,他緊握雙手,喝道:「當然值得!別說是八十年,哪怕只有一年,不,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我也……」 他牢牢記得那句話,他說:總有一天,我的鐵蹄要踏碎你那九萬里路家國。而她說:如果你真能如此,我輸得一無所有,自然永無二心,回來和你在一起。 雖然兩個人都這麼說,但他並不是為了得到青瞳才去攻打大苑,而是他必須拿下大苑,必須征服那片土地,這願望變成一種信仰而存在。血管裡流淌著的驕傲的血,胸膛裡跳動的驕傲的心,支撐身體挺立的每一根驕傲的骨頭都告訴他,一定要征服這片土地,一定要完成這番偉業,一定要壓倒那顆同樣驕傲的心。 當大苑第十六位皇帝苑勶的登基詔書發往四國,昭告天下的時候,他的心如同先被重重地壓成肉餅,再狠狠地碾成肉泥。說得冠冕堂皇,為了救國,沒想到她要的卻是最高權力。 蕭圖南承認,他本來以為自己能滿足她一切需要,然而她要的竟然是皇位,那自己的確滿足不了,所以她走了,將他棄若敝屣,毫不珍惜。他痛恨她的野心、痛恨她的伎倆。好吧,同時他也佩服她的野心、佩服她的伎倆。儘管大苑有女皇傳統,蕭圖南也知道她得到這個位置不可能輕鬆。恭喜你,苑青瞳,你做到了。你說總有一天,你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你做到了。 他緊緊地咬著牙,恨意快要將他撐破了。然而作為在政治中心打滾的人物,蕭圖南的內心其實也有一分明白,這未必是青瞳的本意,時勢會逼迫出英雄,不管這人願不願意。青瞳,應該還是他相信的那個苑青瞳。 然而這絲毫抵消不了他的恨意,他只有更恨。青瞳一定明白,坐上那個位置,身不由己的事情會接踵而至,需要她負責的事情只能越來越多,她能放手嗎?她還有可能回到自己身邊嗎?她等於又一次選擇離開他,並且越走越遠。最初為了個小白臉離非,接著為了共赴國難,現在國難沒有了,卻還要為了國家振興和讓人難以自拔的權力……一次又一次,青瞳選擇的都不是他。只要面臨選擇,不管和什麼東西並列,被青瞳放棄的都是他,在那顆狠心裡,什麼都比他重要。苑青瞳,我必須讓你重視,用盡我一切的力量,讓你無比重視。 只打贏一場仗不算,青瞳和他都知道那不算,如果只勝了幾場就罷手,那個女人會在心裡瞧不起他。只有徹底地勝利,只有那個女人從心裡承認的勝利,才能讓他滿足。 蕭圖南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字地道:「徹底吞併那個國家,就算只有一天,也值得!」 忽顏聽他這麼說,臉頰漲得通紅,他奮力挺起身子,借著向前撲的力氣狠狠給了他一耳光,啪的一聲巨響過後,忽顏重心不穩地栽倒在地,一口血也噴了出來。 蕭圖南的右邊臉頰迅速泛起紫紅色的痕跡,他咬著牙不出一聲,將父皇從地上扶上床榻。忽顏脫了力,一時間喘息得無法開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氣,虛弱地說:「你……你……你為了一個女人,連整個國家、整個民族都不要了嗎?」 蕭圖南狠狠地咬著牙道:「國家我要,民族我要,我的女人我也要。那都是我最珍貴的東西,為什麼不能讓我要?」 「你……你知不知道?你殺了拔淩鐸穆爾,招致多少人不滿?你知道每天彈劾你的奏章有多少嗎?你知道我們十幾個附屬部族已經暗地裡互相勾結,準備脫離西瞻了嗎?你知道你的幾個哥哥都已經說出什麼話了嗎?」 蕭圖南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道:「他們都不知道,只要再忍忍就行了……」 「那他們現在已經不能忍了,你打算怎麼做?」 蕭圖南眼中寒光大盛,道:「不要阻礙我!」 「你——」忽顏指著他,大口地喘著氣,說不出話來。蕭圖南叫著「父皇」,上前撫著他的背給他順氣。忽顏抓過他的手艱難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緩了好一會兒氣才道:「來,阿蘇勒,你現在用勁,掐死我,那就……那就……沒有人阻礙你了。」 「父皇!」蕭圖南大驚,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這位老人的力氣卻像是突然增大了一倍,他使勁地抓著,執拗地逼著兒子扼住自己的咽喉。蕭圖南怕再用力傷了他,只好虛虛地掐著父親的咽喉,眼睛裡挨了一巴掌也沒有流下的眼淚終於淌了出來。 忽顏喝道:「你現在立即殺了我,你馬上就是西瞻的皇帝了,那時候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想用西瞻幾萬萬人的未來,去賭你自己的一個女人也可以,你想殺了你的幾個親哥哥也可以,沒有人能阻礙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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