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蕭圖南一言不發地凝視一處,面上毫無表情,眾人發覺不對,漸漸沒了聲音。從一派嘈雜到靜謐無比,使得氣氛更加詭異。蕭震東覺得好生彆扭,順著蕭圖南的目光看去,發現蕭圖南看了許久的卻是大殿正中的柱子,弄得蕭震東以為柱子上有什麼東西,也跟著看了半天,直到快看對眼了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蕭圖南將目光收回來,淡淡道:「傳令,一兵一卒不得行動,私自出兵者格殺,首級傳閱三軍。」

  淡淡的一句話讓大殿之內的氣溫驟然下降幾度,群臣多數眼神黯淡,垂下頭去,少數幾人目光炯炯,噴出怒意,所有人對振業王的態度都失望無比。

  蕭震東勃然大怒:「阿蘇勒,你什麼意思?現在還不出兵,你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時機。」蕭圖南簡潔地說。

  「胡說!」蕭震東怒叫,「你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出兵,就是捨不得你的女人。你把整個國家放在腦後,就是要給那個小娘們兒送個天大的人情,讓她心裡念著你的好。」

  蕭圖南臉色一沉,道:「朝堂之上,還請三哥注意體統!」

  「體統?大苑人才計較那玩意兒!阿蘇勒,你又存糧又要看什麼時機,越來越像個大苑人了。我們西瞻人哪一年攻大苑準備過這麼多糧食軍餉了?要是我們有,還他娘的用得著搶?咱缺什麼,一路搶過去就是了,哪一次不是撈到好處回來?你現在龜孫子一樣存糧存了兩年,西瞻人的好處是毛也沒見著,就看見大苑你家那小娘們兒坐上金鑾殿了。」話音未落,突然被人狠狠扯了一下,蕭震東一個踉蹌,大怒回頭,見蕭兆擎拉著自己的衣袖還在往後拽,不滿地叫道:「族叔,你拉我幹什麼?」

  蕭兆擎心道:振業王手背上青筋暴起,我不拉你,難道看你在朝堂上挨一下?他勸道:「三殿下,振業王暫理朝政,代表著我西瞻的威嚴,不要無禮。」

  蕭震東冷哼一聲:「我說錯了嗎?他只要肯出兵,我給他磕頭賠罪,我立馬給他當先鋒,殺到大苑的京都去,他要那個小娘們兒,我給他帶回來。」

  蕭圖南雙眼立即冒出寒光,即便是自己的哥哥,他也聽不得有人侮辱青瞳。他冷冷地看了蕭震東一眼,儘量平復自己的怒氣,好一會兒才道:「殺到京都之後呢?」

  蕭震東一愣:「什麼之後?」

  「我問你殺到京都之後、搶掠之後、殺人放火發完瘋之後,你打算幹什麼?」

  「我……我,回西瞻。」蕭震東被他問蒙了,磕磕巴巴地回答。

  「哼哼哼。」蕭圖南一陣冷笑,「回西瞻!回西瞻!」他好似在咀嚼這三個字一般說得又清楚又仔細。隨即轉過頭,沉聲道:「你的目的既然是回西瞻,那也不用去了,就乖乖地給我待著吧。」

  蕭震東被他喝得退後一步,隨即為自己的退縮羞愧起來,於是挺起胸膛,用更大的聲音叫道:「好哇,阿蘇勒,說到底,你就是向著外人。我不要你的士兵,我自己去,這個王爺我不當了。你統帥全國兵馬是吧?可我不是你的兵了,用不著你管,你管得了西瞻每一個有種的男人嗎?」說罷大喝道:「是男人的,跟我走!」說完,大步向殿外走去。

  「放肆!」蕭圖南喝道,「若是人人都和你一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們西瞻現在還是草原上的牧民部落呢。來人,給我拿下!」

  蕭震東氣得雙眼血紅,噌的一聲拔出佩劍,喝道:「我看哪一個兔崽子敢動三爺!」

  蕭圖南冷哼一聲,道:「金鷹衛,拿下他!」

  二十、目的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皇上有旨,傳振業王即刻覲見!」

  太監王恭說著走進來,仿佛對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一點也感覺不到似的,說完一躬身,道:「王爺,跟我走吧,皇上立等您去。」

  蕭圖南一愣,父皇最近身體很差,已經臥床多日,竟然會突然傳召自己?然而此事不容他猶豫,他迅速應了一聲,跟著王恭出門。

  王恭又吩咐道:「所有人一律殿中等候。」他轉向蕭震東,道:「三王爺,皇上差奴才來的時候特別吩咐,聽聞三殿下和振業王在朝堂上吵架了。皇上命振業王代理朝政,對著他就應該和對著皇上一樣,怎麼說你和他吵架都是你不對,皇上命你跪著等候振業王回來。」

  蕭震東臉色漲紅如同豬肝,卻也不敢抗旨,只好在眾目睽睽下跪在地上。看著他的臉色,朝臣也不敢笑話,全都自動離他遠遠的,殿中氣氛一時尷尬無比。

  蕭圖南跟著王恭前行,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忽顏為何不惜打斷上朝叫自己前來。一直來到忽顏的寢宮前,蕭圖南停住腳步恭敬地施禮報名。王恭先走了進去,過了好一會兒,裡面傳來忽顏中氣不足的聲音:「阿蘇勒,進來吧。」

  蕭圖南依言進門,見忽顏氣色更加灰白,昔日馳騁沙場的身形如今瘦得只剩下乾枯的骨骼,多餘的皮膚一層層搭在上面,再沒有一點神采。他心裡一酸,走到床前輕聲問:「父皇,您身體如何?」

  忽顏搖頭道:「我好不了啦,我已經聽見騰格裡天神召喚的聲音了。」

  蕭圖南握住他的手道:「不會的,父皇,騰格裡天神不會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把草原之主叫走,您會好起來的。」

  忽顏輕輕一笑,道:「阿蘇勒,難道我們把滿朝文武扔在大殿上,你就和我說這些沒用的話嗎?」

  蕭圖南頓了一下,心情沉重地道:「父皇,您有話就說吧。」

  該來的總是要來,躲避不是辦法,也不是他的習慣。他能明顯地感覺到,父皇叫他來絕對不是說對他有利的事情,如果是好事,就不必打斷上朝了。

  忽顏在床上勉強支起身子,悠悠道:「阿蘇勒,朕聽說你壓根不去備戰,只學大苑人存糧了?朕還聽說拔淩鐸穆爾對大苑動手,叫你殺了?朕又聽說你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宣佈你會繼續存糧,繼續當龜孫子,絕不派出一兵一卒?」

  蕭圖南簡簡單單地道:「是!」

  忽顏看不出喜怒,只是凝視著他,然而這凝視遠比蕭震東的咆哮更有力量,蕭圖南默默地感受這種壓力,卻不願意低下頭。

  「阿蘇勒。」忽顏靜靜地道:「這裡沒有和你爭吵的大臣,也沒有附和你的親信,只有一雙能聽見長生天召喚的耳朵,你就當面對的是你自己的內心,說說這是為什麼。」

  蕭圖南深深吸了一口氣,盤膝在父親床邊的氊子上坐了下來。面對內心啊,他多久沒有展開自己的內心了?他微微閉上雙眼,道:「我想攻下大苑,比任何人都想,他們一天都不能忍,可我已經忍了兩年了,那是因為……他們看不到,西瞻根本沒有打下大苑的實力。我們和大苑打了幾十年的仗,每一次都是我們占了上風,所以大家就都忘記了我們的人遠遠比大苑少,忘了我們的糧食遠遠比大苑少,忘記了沒有人沒有糧食,我們的國力是比不過大苑的。」

  「西瞻實際上不如大苑,這話我能說給誰聽?」蕭圖南苦笑一下,伸出手去摩挲父親枯瘦的手指,「父皇,我能想像要是在朝堂上說西瞻不如大苑,他們會說什麼?沒有一個人會承認吧?別說承認,他們根本不會去想,他們驕傲的心認為這絕對不可能,想一想都不值得。三哥必然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每一個西瞻人都會說我是沒膽子的懦夫。」

  「我十四歲就領兵上戰場,現在已經十三年,沒有退縮過一次。父皇,難道我真的是懦夫嗎?我等得很辛苦、積攢得很辛苦,管住這些只有力氣沒有理智的人,也管得很辛苦。父皇!」他將頭靠近老人的手,似乎要從這枯瘦的人身上汲取一點力量。

  「阿蘇勒,你說的這些父皇知道。」忽顏撫摸著他的頭髮,緩緩地開口,「但你從小就帶兵,難道不明白嗎,戰場上不是人多就一定能打得贏人少。草原上的狼沒有兔子多,但是一直是狼吃兔子,誰見過兔子吃狼?大苑土地遠遠比我們肥沃,騰格裡天神讓他們的土地長糧食,我們的土地長草,所以我們放牧,他們種糧,我們吃肉,他們吃穀。吃肉的力氣大,吃穀的數目多,幾千年來長生天一直是這麼安排的。我們無論等多久、存多久,也不會有糧食和人口同大苑一樣多的一天。」

  「不,父皇,我不是要和大苑比糧食多少,我只是要存夠足以應對大戰的一切物資,軍械、盔甲、盾牌、牛馬、糧食……只要是用得著的都要存。西瞻沒有的,這兩年我已經陸續從別的國家買回來。大苑今年的糧食的確比我們多一倍,但是他們的人口卻比我們多十倍,吃糧食的嘴比我們多十倍,其餘牛皮、戰馬、弓箭……都不如我們多。」他咬著牙,眼睛放著光芒,「我做夢都睜著一隻眼睛看著呢,只要有機會……只要有機會……我的鐵騎就會徹底踏破那九萬里河山。」

  「中原已經亂了很長時間,這麼長時間裡,一個你能看上的機會都沒有嗎?兩年多的時間都白白溜走了。」

  「如果只是搶劫,那機會有得是。」蕭圖南冷冷一笑,「可我要的不只是金銀,不只是幾座城池,我要的是整個大苑。如果不徹底解決他們,我們就算打了一百個勝仗也沒有用。打下來又怎樣,能派兵駐守那些奪來的城池嗎?那樣我們的兵力會遠遠不夠,真的派兵也守不長久。」

  「中原大亂並不是最好的機會。中原人很奇怪,他們自己打自己打得很賣力,可西瞻要是真的摻和一腳,他們很可能就合起來打我們了。就算不合起來,我們去打,哪有讓他們自己打自己好?兩年又如何?若他們肯再打兩年,我一定還不會出手,就站在一邊看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