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別人可以認為,景帝和太子都是被她所害,也可以推測,她當初帶兵平叛就是為了自己爭權奪利,因而把戰死的人都算在她頭上,可那又怎樣?一將功成都要萬骨枯,皇位非正常的更迭、死人稀奇嗎?她現在至少讓百姓心安了,不是嗎?現在百姓不用擔心推開家門的會是強盜,或者明天他的家鄉就變成戰場。憑什麼不相干的人都要捨命來殺她?她就那麼可恨嗎?

  她緊緊攥著拳頭,胸中的熱氣一浪高過一浪,望著四周喝道:「所有人聽著,你們每一個聽到我話的人,都可以把這話傳給別人聽,讓天下人都做證。以前的事我不再和任何人解釋,我保證五年之內,還大苑百姓一個安居樂業。這件事,父皇做不到,太子哥哥做不到,甯晏也做不到,但我若做不到,我就死!我只做這一個承諾,別的事不歸你們管!若有信不過我的,或者還有想替天行道的,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說罷又向眾侍衛道:「退下!」

  眾侍衛面面相覷看著方行舟,青瞳厲聲喝道:「方行舟,你要抗旨?」

  方行舟無奈揮手,上千人默默後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將青瞳孤零零暴露出來。整個大街靜得好似午夜一樣,沒有人敢直視她的目光,青瞳倔強地站在眾人中央,陽光遠遠投射過來,照在她的金冠上,光芒耀眼。

  侍衛們緊張得全身冷汗。許久之後仍然沒有一點聲息,青瞳一聲冷笑,轉身走回鑾駕,道:「從現在起,行刺者車裂!」

  替天行道?呸!

  回到宮中,青瞳怔怔出神,由著花箋給她換下正裝。她接過一杯茶,卻細細摩挲杯口,並不去喝。花箋也呆了半晌,才道:「我聽說你剛剛遇刺……好在沒事。」花箋的目光中頗有些茫然,青瞳的付出她是一點一滴看在眼裡的,這樣還不滿意,刺客想要什麼樣的皇帝?見青瞳目光呆呆地落在茶杯上,花箋住了口,輕聲道:「青瞳,你別難過,要是不舒服就躺一會兒吧,我不信這世上就沒有天理了。」

  青瞳抬起頭,微微笑起來:「難過倒是不難過,只是我剛剛在大街上一氣之下說了大話,說五年之內一定要讓百姓安居樂業,回到車上一想,實在是有點懸。要說口無遮攔真不是好事,現在正後悔著呢,想蹦回去重說。」

  見她這樣,花箋放下心來,也抿嘴一笑。花箋知道青瞳並不會頭腦發熱說大話,說了至少有七成把握,所以也不擔心。

  青瞳搖搖頭:「不是騙你,這次是真懸。因為打仗徵兵過多,軍費開支太大,各項設施都壞得七七八八,處處等著撥款修繕,尤其雲中邊城,更是慢一步都有危險。」她可憐兮兮地看著花箋:「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都說天子坐擁天下、富有四海,可我怎麼感覺都快窮死了?要是現在誰能憑空給我幾十萬兩銀子,我都想去親他一下。」

  花箋撲哧笑了出來:「你說話可算話?」碰碰青瞳的胳膊,遞過一封信件:「你出巡之後遞上來的,本想讓你歇歇再看,不過聽你這麼說,我可忍不住了。」

  青瞳見是一封外官專用的藍皮奏章,看看笑得賊兮兮的花箋,疑惑地接過來。一看署名,精神立即一振,道:「元修從益州遞上來的。」

  青瞳一把撕去漆封,抽出信紙看了起來。元修說他已經走遍益州,將情況摸了個七七八八,挑不太容易氾濫的膿包擠了幾個,繳獲的銀子就有幾百萬兩,不過大部分被他用於當地賑濟,現在將剩下的三十多萬兩寄回京都。還真有人憑空給了她幾十萬兩銀子。

  花箋笑眯眯地道:「銀票已經登入內庫,要不要叫元修早點回來給你親一下?」

  青瞳好氣又好笑地看了花箋一眼,原本是自己說錯話,也怪不得被人調侃。元修的奏章頗長,足足寫了十幾版,她顧不得理會花箋,接著看起來,漸漸地她眉頭皺了起來。元修說了益州土地被世家豪門嚴重兼併的問題,以及一些世家豪門的勢力之大,讓人心驚;元修又說好些士紳官員給他送禮,名單列在後面,估計這批人是沒什麼勢力的,可以拉攏也可以威壓,不會鬧事;另有一些人背後勢力較大,並不怕自己這個新皇親信,他也暫時未敢去動;還有一些人想借他生事,不過也通過他們大體推測出一些手握實權的王爺和數個根深蒂固的世家對朝廷的態度了。

  青瞳抓著元修的奏摺道:「去含元殿!」她的腦子已經急速地轉起來。土地兼併問題全國都有,青瞳心裡多少有數;元修整理出的地方勢力代表財政以外另一個麻煩,也不得不重視,得讓她理清一下思路;還有含元殿裡面的賬冊,她還沒看完呢……

  花箋急道:「你飯還沒吃呢。」

  「一會兒再吃。」青瞳揮揮手,上了車輦,突然探出頭來道,「對了,元修送來的三十萬兩銀子,先撥去邊城,將呼林關修繕起來,沒有這扇大門守著,我覺也睡不好。花箋,你馬上派人通知蕭瑟,讓他負責安排這筆錢,一路小心,儘快給我修好呼林關!」隨即吩咐抬輦的人:「走吧。」

  花箋無奈地應了一聲。這種政務女官的工作,她現在也做了不少了,熟練地叫了一個內侍,讓他去給相國複述皇上的口諭,同時將元修送來的領取銀子的憑據給了他。

  等了三頓都沒有等到傳膳的禦膳房小太監和花箋對看一眼,無奈地又退下了。

  幾天後,在蕭瑟的安排下,元修送來的三十萬兩銀子一部分變成各種物資,和剩餘銀兩一起,浩浩蕩蕩向雲中運去。

  最是無情秋風,陣陣冷,入鬢絲吹人老。牧馬長嘶,征笳頻響,併入愁懷抱。定知今夕,卿又瘦損多少。
  便是錦衣玉食,也難消受,日日更漏盡,暮暮複朝朝。何況伶仃人,夢向何處繞?茫茫百感,長歎一聲罷了。

  五、打冬

  同樣是初冬時分,北方草原可比益州冷得多了。草原沒了夏日的繁複絢麗,只剩下色彩統一的一天一地。天空是深邃的藍色,白雲都被冷峻的西北風吹得乾乾淨淨,除了藍一無所有,藍得透徹九霄,藍得無邊無際。那塊巨大的藍寶石下面,就是連接西瞻南部和大苑雲中地帶的草原。

  日上中天,草原北面傳來密集的馬蹄聲,正在地上吃草籽的鷓鴣驚得四下亂飛,單調的天空被這些黑點劃破一下,隨即又恢復一色純藍。

  隨著蹄聲,山包後面漸漸露出密密麻麻的黑影來,足有上千人。領頭的人穿著錦衣皮裘,帽子上插著三根長長的雉雞尾羽,正是西瞻的三皇子蕭震東。他沖上坡地最高處,勒住馬確認一下方向,隨即向著後面高喊:「兄弟們,到前面空地歇會兒,最多兩天咱們就能到平城了。」

  眾人十分高興,呼喝著沖下山坡,紛紛下馬,揀平整的地面放下馬背上的褡褳,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起天來,口中熱氣在西北風中化作團團白霧。

  管炊煮的雜役生起火來,拿著士兵們帶來的乾糧和肉脯在火上烤,熱熱的肉香透過劈啪作響的火堆,一點點向四周散播開去。

  雜役把烤好的肉先送到蕭震東手中,他大咬了一口,嚼了幾下笑道:「硬是吃了二十幾天的肉乾,本王吃得膩味死了,這次咱們去大苑,可得吃些好的補回來。」

  他身邊的一個人笑道:「何止是好吃的,這次咱們消息準確,大苑那個新皇帝因為雲中災禍造成荒地沒有人種,鼓勵關中居民北遷,一下就撥給雲中二百萬兩銀子、五百萬石糧食,還有不少工匠。這怕是大苑攢了多少日子的家底吧,下次再找這麼多銀子,少說也要十年以後了。咱們好好抓住這次機會,一定能滿載而歸。」

  另一個神秘地道:「新密裡,那你說說這些東西裡,什麼最好?」

  新密裡哈哈大笑:「糧食、絲綢、銀子、珠寶……有什麼要什麼,老子客氣得很,不挑。上次振業王從大苑帶回的那些酒也不錯,勁道雖不大,但那滋味可真絕了,可惜老子就得了鳥蛋大的一小壺,這次可要喝個夠!」說罷舔舔嘴唇。

  「你小子什麼托生的,就知道酒好,其實更好的你剛才都說了。」

  「啊?澤容,那你說什麼最好?」

  「嘿嘿,當然是姑娘。北遷和我們牧民遷徙差不多,肯定要帶著老婆兒女,全家一起來。那裡面得有多少姑娘?新密裡,你不知道,大苑的姑娘可水靈啦。我以前沒在意,去年王爺帶我去過一趟振業王府,振業王從大苑娶的那個王妃我見了一眼,嘖嘖嘖……真是……」澤容想找個詞形容一下,可想了半天也沒有合適的,只得搖著頭又嘖嘖了兩聲,道,「這次咱挑好的,給咱王爺也弄十幾個。」

  蕭震東瞪了兩個親兵隊長一眼,正色道:「新密裡、澤容,你們聽著。這次咱們打冬不要把眼睛盯著糧食和女人,咱要的是人頭,能殺多少大苑人就殺多少。這樣的好消息,老么偏偏不讓動手,說什麼靜觀其變,豈有此理!大苑為什麼要修邊城,不就是防著我們嗎?哼!咱們不光要搶,還要打得他們怕,這次最好能拿下幾個關口。我倒要讓父皇看看,會打仗的人不只有蕭圖南一個。」

  「是,王爺。」兩個親隨一起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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