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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是!」地動山搖的一聲大吼,京都中人已經為之神奪。

  元修又喝道:「汪幕函!」

  已經封為神威將軍的汪幕函喝道:「末將在!」

  「城破後,你領三萬人馬,負責整頓城內秩序,派兵駐守在大戶和大臣們的府邸外,嚴禁有人趁亂搶奪財物。你的責任重大,三萬夠不夠?」

  「夠!有人劫財,無論是誰,一律殺之!」

  「元毅!」

  「在!」

  「城破後,你領一萬人馬,在城外圍駐守,不許讓城中任何人逃出!」

  「是!」

  「神武將軍,你率輕騎快馬直沖皇宮,盡力要快。藍威帶幾百快馬,別的不用管,一心找甯晏、司徒德妃這兩人,剩下的攻城!」

  他部署的全是城破之後怎樣怎樣,至於怎麼去攻城,已經不必說了。半年以來,他們打的都是攻城戰!每一個士兵將軍都熟悉至極,不會有錯。

  皇宮中閒雜人等都關了起來,甯晏一個人來到空闊的太和殿中,自以為是宮殿的主人的人都該趁著沒有人的時候來看看,你可曾真的擁有這默默無言的雕樑畫柱、金磚玉階?

  寧靜的宮殿和會呼吸的你根本是兩回事,它永遠承載和吞噬著所有進入的人,不管是誰,對於宮殿都是一樣的。晨光自太和殿的窗櫺中爬進屋內,細細碎碎地打在甯晏臉上,讓他的五官在陽光下仍是陰晴不定。一個副將沖進來,叫道:「國公!西門破了!」

  甯晏慢慢轉頭,皺起了眉頭,淡淡道:「李玄良拍著胸脯對我保證,我才讓他守西門,給他兵士也最多,這也未免太快!」

  那副將哭道:「就是李玄良開城投降,才讓叛軍輕易破門!」

  甯晏點點頭:「那就難怪了!」

  副將見他如此鎮定,心中又升起一點兒希望,他問:「國公爺,現在怎麼辦?」

  甯晏道:「你也投降吧。」

  副將使勁搖頭道:「我不能像李玄良那麼沒有良心!當初楊予籌兵變殺了我父親,是國公爺給我報的仇,我死也要跟著您!」

  他輕聲叫著那個副將的名字:「崔耀平,我昨晚想了一夜也想不通,你說什麼樣的人算英雄?」沒有等著崔耀平回答,甯晏就自己接口道:「我出身富貴,卻總是覺得自己有力氣使不出。皇帝耳朵根軟,什麼人的他都聽一點兒。楊予籌靠自己的女兒巴結,那樣的小人,他竟然也寵信得不得了!我寧家五代人都是國家重臣,說一不二,難道到了我這輩子,要叫一個牽著女人裙帶爬上來的人騎在我頭上嗎?我策劃了很久很久,所以我反了!我自己心中有計較,給我點兒時間,等我坐穩了江山,大苑一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離非怨我設暗哨監視群臣,王賢妃說我不能仁慈待民……他們都是站在平地說話,讓他們站在高處試試,一定要採用一些手段才行!那個十七公主,打仗真是一把好手,我承認我比不過她,她每一場戰術我都好好研究過了,我承認我比不過她,可是她就以為她能治國了嗎?打下大半江山,我也不覺得有多困難。讓她來試試吧,國家積弊難除,政治法制民生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我只是想用嚴令鎮住臣民,讓他們怕,哪怕要殺了半個國家的人,剩下的還是很多,我只是想讓人怕!然後我說的話才沒有人敢不聽,這個國家才有活過來的可能!既然那些滿口仁義的人都覺得我不仁,那就讓他們回來試試吧。不仁……呵呵,我看你真的就能仁嗎?」

  他疲憊地靠在牆上,喃喃道:「你回來試試吧……」

  崔耀平這才知道,甯晏已經灰心。他流出眼淚道:「國公,我信你,我相信你是想讓這個國家好的。我……我說不出什麼道理,我不管你殺了誰,殺了多少人,不管別人怎麼說你,我就是知道,我的殺父之仇,沒有你不能報。我……我……我死活都跟著你!」

  甯晏輕輕地哦了一聲,微笑道:「好,那麼你就跟著吧。」他手中佩劍驟然揮下,崔耀平帶著一臉驚駭表情的人頭已經落進他手中,鮮血濺了甯晏滿身。甯晏仔細打量著手中人頭,小聲道:「其實,楊予籌兵變我早就知道,你的父親,是我安排給他殺的!」

  「來人!」他大聲道,「叫衛兵回來,天牢裡關的那些皇子不要殺了!一個都別碰,十幾個皇子,總是有好好亂一陣的那天,要是都殺了,倒替他們省了事!尤其是九皇子!安排人護著他。」

  軍中內府中的檔案裡,甯晏已經做了好多手腳,隱晦地指示九皇子能活到現在,實際已經暗中投靠了他。如今又讓人看見士兵護著他,這麼敏感的事情,可是很難說得清楚的。甯晏微笑道:「苑寧瀣,你的本事倒有些看頭,可別讓你順順利利掙下聲名,你現在苦著點兒,但是將來你可要爭氣些,給我好好和你那些兄弟爭一爭。我看看,你們姓苑的,怎麼個仁義法?」他詭異地笑著走出正殿,吩咐在皇宮中點起一把火。

  元修坐在馬背上,看著城中慌亂的百姓一撥一撥被趕進屋中,不攻而破,這個結果也在他意料之中。這樣的仗打得沒勁,可是營中現在有那麼半死不活的一位,就算怎麼打估計她也不會覺得很爽。

  也並不是沒有見血的,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不少人殊死搏鬥,可見甯晏亦有人生死相隨。甯晏已經和他們的快馬在皇宮門外照了面,他並沒有趁亂逃走,也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行蹤。

  元修帶著攻城先鋒部隊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宮門前血紅的黃土和一地的頭顱,死的幾乎都是甯晏的人。在人數遠遠多於他們的生力軍面前,這些人沒有一點兒優勢。只有甯晏沒有動,他背靠著城牆,靜靜地看著元修。

  元修停住馬,沉沉喝道:「甯晏!速來投降,你手下可保全性命!」

  甯晏輕輕笑了,隨即是哈哈大笑,越笑越大聲。他突然問:「元修,我曾經很看重你,記不記得,我寫給你的信裡說什麼?」

  元修凝視著他開口道:「你說,我們都沒有機會一展胸中抱負,我們都是披著光鮮的衣衫聽命於人的擺設。你讓我設伏,許下事成之後和我共享江山。」

  甯晏道:「你不信我會和你共享嗎?」

  元修道:「不信,你說的時候我也沒有相信,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不是願意聽命於你!」

  甯晏冷哼一聲道:「那你現在還不是聽命於人?」

  「那不一樣。」元修輕輕一笑,「值不值得聽命,完全不一樣。你要找到這麼一個,就會發現人也不一定就要高高在上,聽命於人也不算太難受。」

  「你是說那個小丫頭?她有什麼好?」

  元修想了想道:「讓人不用怕也願意聽話,就是這樣。」

  他道:「甯晏,看你做的事情,我和你怎麼說你也不會明白的!我也無須對你解釋了,既然你曾看得起我,我也不侮辱你一定要抓住你,你痛快地去吧!」

  他退後一步揮揮手,一刹那間身後神弩營一輪羽箭齊齊而出,近百支箭同時射中甯晏。他的血汩汩流入了腳下的黃土之中,好像一道落紅斜陽。甯晏沒有覺得疼,只覺得一陣眩暈。他低頭看著自己胸前密密麻麻的箭羽,忽然狂笑起來。他想到無數以後的事情,只沒想到自己也會落個萬箭穿心的結局。

  甯晏搖著頭,吃力笑道:「走狗!走狗!中原的人哪,就是一身欺軟怕硬的奴才骨頭!讓我來看看,不讓他們怕,姓苑的,你怎麼能收服這群奴才吧!」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劍,突然躍起,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向自己腹中狠狠刺下,穿過身子又釘進城牆中。他就一身箭一身血紅地掛在牆上,雙眼睜得老大。

  朝霞紅得和晚霞沒有什麼區別,朝陽和夕陽也很相像,紅光暈染了整個大地,城牆長長的影子落在地上,只在邊緣露出一點點參差。從影子上,斷然看不出這是一個全身插滿羽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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