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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這樣做當然得罪人,京中派來的官員和親兵,很多都是朝中大員的親信子侄。景帝很快接到他們聯名密奏,說周毅夫圖謀不軌,有謀反跡象。景帝拿著或真或假的證據到朝堂討論,結果大出他所料,京中朝臣分成截然兩派,以王敢為首的朝臣人數雖然不多,卻個個都敢拿身家性命為周毅夫擔保。

  另一派雖然認為周毅夫真有反心,但是竟沒有人敢提議殺了他。景帝這才知道定遠軍在國中的威懾力大得超過他預期。楊予籌恰在這時一番話說到他心裡:「即便周毅夫沒有反叛,通匪是無疑的,若打聽到萬歲曾在朝中懷疑他叛亂一定會心慌。他既然有不請旨就誅殺京官的膽子,臣深恐他鋌而走險,率部南下,那麼國中何人可敵?萬歲的江山危矣!」

  於是景帝採用了楊予籌給他謀劃的計策,表面安撫定遠軍,並派出了楊予籌的侄子楊洹去邊關轄制京官。

  別人還聽他轄制,但是在這些京官中,甯晏的族弟甯理官職本就比楊洹高,而且他手段高明。他把定遠軍分到手下的人馬派出去大漠追擊匪徒。大漠路途遙遙,別說匪人隨便往哪裡一躲就再不好找,就是追上也要十天半個月過去了。

  他自己帶來一隊親信,在城中剿匪不動用定遠軍的人馬,也不似其他人一樣暗地出動,偷偷抓幾個百姓冒領軍功。而是故意把糧草運到饑民的村落邊,又不設守兵,引誘饑餓的村民去偷竊,等幾日之後家家都有糧食,再圍住村子按戶搜查。他信奉人死無對證,是個只要人頭不要活人的主,結果就是血洗村落。

  青瞳邊聽林逸凡說,邊自己分析著,大體知道了事情的起因。

  「元帥不許我們鬧事,當時我還埋怨元帥太過膽小迂腐。」林逸凡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事後又人人後悔,不該讓他親身涉險。」

  他凝神遠望,半晌才接著道:「寧理就這樣做了兩次,雲中大多是牧民,一個村子也沒有多少人,大概收穫沒達到寧理的預期,所以幾天之後,就又領了軍糧走了。」

  「這次夜間出兵他卻一點兒好處也沒撈著,他的親信在村中遇到一個黑衣蒙面之人,一個人攔住了他們一隊人馬,將村民放走了,糧食也早被分掉,只剩下有標記的糧袋扔在原地。甯理髮了怒,派出重兵圍剿,可是那個村子的人早逃得不知所終,沒地方去抓了。」

  「以後這個黑衣人成了老朋友,次次都會及時出現壞他好事,兩次之後這黑衣人就不再容情,寧理派出的親信再回來個個重傷,不能出去了。甯理也有些武術根基,根據部下的報告得知這人騎著馬,用一根長棍,將他們點下馬來,判斷此人其實慣用的兵器是長槍,並且見他馬上作戰嫺熟,極有可能不是遊俠,而是邊關的戰將,所以在軍中徹查。」

  「定遠軍的戰將我還不熟悉嗎?用槍好的只有那麼幾個,能一個人擊退一個百人隊的以前還有周遠征將軍,現在則只有元帥才能做到了。」

  青瞳搖頭道:「不會是父帥,他沒有這麼浪漫。」

  林逸凡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苦笑:「參軍啊,要是你沒離開就好了。我們可是個個上了他的當,當時我們認定那個黑衣人就是元帥,一時間士氣高漲,明裡不會和他們硬抗了,可是暗地裡很多人效仿,一時間雲中多了很多黑衣俠客。老百姓見了黑衣蒙面人就拍手稱好,熱情招待。」

  「哎呀!」青瞳急道,「我要是寧理,隨便在哪裡設下個埋伏,都能抓住你們幾個。你們還當自己個個有以一當百的本領嗎?還有更惡毒的,若他也派出身手好的部下黑衣蒙面在雲中搶掠,你們就軍法也犯了,民心也失了!林逸凡,別人被蒙在鼓裡也就罷了,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個智囊,你怎麼就想不到,這樣的主意怎麼會是父帥出的?」

  她剛大聲呵斥完,隨即就知道自己急得毫無用處,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有什麼後果都早已發生。

  林逸凡道:「參軍,你當時沒有在邊關,如果你親眼見到百姓成了什麼樣子,也不見得能冷靜下來!我也不是毫無知覺,可惜定遠軍上下有二十萬人,憑著意氣冒名出去的又很多是士兵,我怎麼能做到又不讓那些京官察覺,又讓每一個士兵都知道小心有詐?」

  青瞳定定神道:「好,我知道了,後來呢?」

  林逸凡道:「很快京都朝中知道了邊關形勢緊迫,派來左丞相的侄兒楊洹,他假裝同情我們定遠軍和百姓,不但不限制,還暗中鼓勵黑衣人的行動。定遠軍中將士不明就裡,都對他十分敬重仰慕。接下來的事情不出參軍所料,黑衣人多了許多,都是搶掠之輩。楊洹又領著弟兄們暗中出動,圍殺了幾個搶掠百姓的黑衣人,自從京中那些官員到來,弟兄們就沒打過這麼痛快的仗,於是大家都愛跟著楊大人偷偷出去。」

  「幾次之後就失去警覺,憑著他查出來的線索就出動了。直到一日白天他帶領神弩營的弟兄出去巡查,街上跑來一個人哭說剛剛有一個黑衣人殺了他的妻女,弟兄們沖過去遠遠就見到滿地鮮血,一個黑衣人背對著大家俯身在一個女子身上。楊洹的親兵大叫一聲就一箭射過去,他的親兵立時萬箭齊發,我們也是義憤填膺,紛紛拉響了手中弓箭,等臨近,那黑衣人已經被箭支淹沒,沒一處好地方了。面目已經不能辨認,但是他的腰間……腰間……」

  林逸凡突然哭起來,好容易才擠出後面的話:「是元帥從不離身的令符和玉牌!」說罷,號啕大哭,武本善和胡久利在一旁一起哭出來。

  「不會!」青瞳喘著氣,「不會,首先父帥不會去殺什麼人的妻女,而且以他的武藝,也不會由著你們射死沒有躲閃的能力。他只要喊一聲,就是楊洹也不敢不住手吧!」

  林逸凡哭道:「我開始也和參軍一樣抱有希望,但是事後得知,楊洹他早有預謀,在元帥喝的茶裡下了迷藥。等他昏迷過去,再套上黑衣、黑巾置於街上,他竟然借著我們的手害死元帥。當日射箭的弟兄大多自盡了。定遠軍從此軍心渙散,很多人逃走成了流民流寇,還在軍中的也被收編打散。元帥自己和他一生的心血,都斷送在楊洹這豎子手中!」

  青瞳勉強穩住身子道:「林逸凡,楊洹確實陰毒,不光是你們,我也不會放過他,但是這卻不能算朝廷害死了元帥。父帥死了我也很難過,可不應該因此連國家都一起痛恨了啊!」

  林逸凡突然長聲痛哭道:「天可憐見!要不是我們抓住了楊洹的長隨,也認定這是左丞相的主意。誰知在他身上搜出一道聖旨,是皇上認定元帥通匪,又相信如果明著抓他,定然會引起定遠軍嘩變,於是就要楊洹將他秘密暗殺!」

  「楊洹擔心一旦事情敗露,自己難以逃脫,特地讓親信隨身藏著這道聖旨保命用的。後來見到計劃順利,定遠軍已經打散,覺得沒有危險了才讓親信秘密銷毀證據。」

  「我們看著此人鬼鬼祟祟,跟了十幾裡才在無人的地方抓了他,他正準備燒掉聖旨。」

  他回頭直視青瞳,「那道聖旨上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卿至雲中,可酌情安排,務必除去周毅夫,然行事需密,不可讓軍中知曉,免生嘩變。其人若去,則邊關無憂,定遠軍無慮,朕之江山可固,愛卿之功,不啻開疆擴土矣。』」

  「事後我和武本善這支叛軍抓了楊洹,他招認自己假借請元帥來商議軍事,在他的茶裡下了藥。本想趁他不知不覺做成這件事,然而元帥卻見他神情有異,只幾句話就詐出茶中有毒。楊洹當時大叫饒命,將聖旨給元帥看,不斷叫著這不是他的主意,請元帥饒他一命。」

  「他說當時他一直低著頭不敢抬起,只聽見紙張窸窸窣窣的聲音,想來是元帥正在看聖旨。楊洹怕得要死,認為元帥必然大怒,一怒之下他還能活命嗎?於是叩頭不止,嘴裡胡亂說著元帥忠君愛國,他一定回京向皇上明言,說了半天見元帥不答,又改口說昏君無道,元帥順應天意、弔民伐罪的話,他願意衝鋒陷陣。」

  青瞳想著當時情形,嘴裡全是苦味。父帥之威,讓楊洹懼怕至此,自己何時能有那般威風?然而拿著聖旨看的周毅夫,當時會是什麼心情?他為國為民一生,皇帝卻說「其人若去,則邊關無憂,定遠軍無慮,朕之江山可固」……

  林逸凡又道:「楊洹正說著,忽然聽到頭上一聲歎息:『你覺得我會謀反,那麼朝中會這麼想的人一定不少,必然會給人利用了。既然萬歲猜忌的只是我一人,楊大人,請你回稟皇上,這雲中之亂若能以我死為了結,那麼臣覺得是臣這輩子打得最值的仗。』楊洹受驚抬頭,正看見元帥沖他微笑,茶杯裡的茶水已經喝盡了!」

  「參軍!」林逸凡道,「我用元帥在天之靈擔保,林逸凡絕無一字假話!楊洹不是個硬骨頭,我用了很多辦法,可以確定他沒說假話!」

  「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元帥白死,屍身不全,只能眼睜睜看著定遠軍解散,流離四方。這些都是因為下令的是皇上,是大苑的君王,是至高無上的君父,是我們效忠了半生的人!元帥的仇我們不能報,卻也不能忘。」

  他一字一字斬釘截鐵地道:「無論是這個朝廷、這個國家,還是這個皇上,我們都不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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