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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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凡苦笑道:「這不是沒辦法嗎?官當不成只好做個山中王,總好過藏頭露尾,四下逃亡。」 胡久利道:「丟他娘的,俺覺得山大王挺好的,比留在那兒受那些鳥氣強得多!不過也許俺官小,所以丟了不可惜。林將軍和武將軍大概是捨不得他們那個大將軍的頭銜,總是說這些喪氣話。」 武本善道:「胡久利,我不是可惜我的官位,我是慚愧自己只顧著獨善其身。雲中有百萬生靈,我可以一走了之,他們呢?我們定遠軍不在了,誰能善待他們?」他說著,眼中已經有了淚光。 他不善言辭,有話都是林逸凡替他說,可青瞳知道武本善深得周毅夫器重,不光因為他是大將之才,而是心懷寬廣,悲憫眾生。過了半晌她才道:「武本善,我在西瞻聽說你叛逃,真是吃了一驚。說林逸凡、胡久利反了我都信,你怎麼也會叛逃?」 武本善眼睛一下子漲得通紅,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咯響。林逸凡使勁拉了他一下,武本善垂下頭,慢慢放開了拳頭。 林逸凡勉強沖青瞳一笑道:「也沒什麼,朝廷要我們剿匪,因為要定遠軍追出雲中地帶,所以打散了我們的編制,每個營都重新安排了臨時長官。我們前鋒軍來的將領是甯國公親信,知道神弩先機營弓箭厲害,他負責範圍內的匪徒都鎮壓了以後還嫌人頭數目不夠,嚴刑拷打,逼著那些匪人攀咬別人,指著街上打鐵的都說是匪徒,拿著個扁擔都能說是有兇器。其實就是要我們殺平民給他冒領軍功,弟兄們就反了。我拉著他一起的,光我自己怕沖不出雲中去。」 胡久利插口道:「我們呼林守軍來的也是鳥官,平時對士兵打打罵罵的也就忍了,克扣軍餉也算了,反正他們都是臨時的,待不了多久。可看著他們殺百姓可真受不了,我們雲中是草原啊,盡是牧民,就因為別人四處走就是流寇嗎?胡說八道,很多人我都認識,管保比那些京都來的老爺人好。」 「武將軍一反,我就帶著手下的人跟著來了,反正老胡死活就一個人,沒有家眷連累,流寇就流寇。我現在日子過得挺好。留下的人日子才難過呢,殺不夠數目幾天就是一頓軍棍,常勝都挨了打。林逸凡說我們留在雲中讓以前的弟兄們為難,他們剿不剿殺我們呢?所以就帶著人馬來這兒了。」 青瞳聽得難過,可以想像他們受了多大委屈。她擦了一下眼淚道:「我本來打算騙騙莽虞山的山賊的,現在自然是說實話了。渝州城眼下只有五千多個新招募的民勇在據守,這些人是我精心挑選的,都有熱血有勇氣,但是沒有一點兒經驗。」 「我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大概元修已經開始攻城了。渝州城很多地段是土制的,扛不住重攻。我父皇現在城中十分危急,你們可否幫我一把,打退元修,化解這次危局?事成之後父皇定會還你們聲名。」 她本來以為應無問題,武本善會全力相助自己,可沒想到話已經出口,那三個竟然全部閉嘴,一言不發,氣氛立即沉悶無比。 青瞳輪番看著三人,三人順著她的目光依次低下頭,還是不說話。青瞳心裡發沉,問:「有什麼事嗎?」 她咬著嘴唇道:「你們不可能是想要我許下升官發財的諾言,我們的情分不至於此。你們也不可能懼怕征戰。武本善,你治匪嚴如治軍,絕不是甘願當一生賊寇的樣子。你別和我說你沒盼望著重回戰場,眼下正是還你聲名的絕好時候,于情於理都不應該猶豫。我想不出,你究竟是為什麼不能答應我?」 武本善猛然抬頭道:「我不幫著皇帝,絕不!我恨死這個朝廷了。我操練這幾萬兵馬就是保護我們自己弟兄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參軍,你若有難,我和我的弟兄全算上,拼死也會相救,可是朝廷!哼,我不當它的狗!這個國家已經與我無干了,你從西瞻回來如果就是要幫著朝廷打甯晏,那我死也不插手!」 「武本善!」青瞳喝道,「你這是什麼話?每個士兵從軍的第一天開始,學的不就是忠君愛國嗎?君你不忠有情可原,國你也不忠了?我知道朝廷是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你要不認為我在逼你,我這個姓苑的可以跪下給你賠禮,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撒一下嬌才對得起你受的委屈?」 「參軍!」武本善咚的一聲跪在地上,他脖子倔強地挺著,死挺著就是不讓眼淚滑下來。他道:「你今天就是殺了我,我也不去!要讓你跪下逼我,那我就沒臉面活著了。但是我寧可死,也絕不救國,這個國家就是和我無干了!」 青瞳眼前發黑,她咬牙道:「死也不救國!武本善,這是你說出來的話!我逼不得你,但是你還有臉說自己曾是定遠軍的軍人嗎?這番話你敢當著我父帥的面前說嗎?」 「為什麼不敢當著元帥說!」武本善霍然跳起,沖到正廳上首一張供桌前跪下,大聲道,「這個國家與我武本善無關,我死也不救國!」說罷,一個重重的頭磕下去,當時就見了血。 青瞳進門後一直心情激蕩,沒有好好打量這個莽虞山的正廳。此刻她順著他看過去,見供桌上沒有牌位也沒有香燭,不由松了一口氣。剛才武本善的行為,讓她以為這是周毅夫的靈位呢。她勉強讓自己鎮定走過去,見桌上只有一團破布墊著,上面黑黝黝的不知什麼東西。林逸凡默默跟過來,也跪下拜了拜,才拿起供桌上的東西遞給她看。 觸手冰涼,這是一塊不規則形狀的鐵,表面凸凹不平,估計有半斤多重,實在看不出這是什麼東西。青瞳詢問地看了一眼林逸凡。林逸凡半晌才道:「這是從元帥骨灰中撿出來的,元帥身中一百餘箭,已經不成人形,火化後,筋骨盡成灰燼。這些鐵箭頭不能煉化,就凝成這麼一塊!參軍!」 他也跪下:「不能怨武本善將軍,你不知道,元帥是被朝廷害死的啊!是被他效忠了一輩子的皇上害死的啊!」 青瞳頭腦一暈,手中鐵塊劇烈顫抖。這就是父帥?這就是手把手教她本領、舍了自己也要護著她的人?這就是讓她又敬又愛、心中已經當成生父一般的長輩?雖然她預計周毅夫必然有了變故,然而沒有事到臨頭,卻總是抱有希望。這個冷冰冰的鐵塊擺在眼前,她的希望驟然倒塌,全身都沒了力氣。 青瞳眼淚奔流而下,惡狠狠轉向林逸凡道:「你說!父帥是誰害死的?」 十三、不救 借著剿匪的名義除掉周毅夫其實不能說是景帝的本意,這個軟耳朵的皇帝聽了左丞相一派朝臣輪番奏章轟炸,懷疑雲中大災後,許多匪人都暗中投靠了周毅夫。所以他才下旨要求定遠軍剿匪,然而周毅夫剿匪的成績不能讓他滿意,似乎證實了周毅夫包庇匪人,於是他又在楊予籌的鼓動下,派出相當數量的官員暫時接手定遠軍各軍將領的職務。打散編制分別行動去剿匪,官員派得多了些,武本善的前鋒軍就分到了兩個。 這些人剿匪的方式前面已經提到了,他們並不敢去追擊真正的悍匪,而是抓些因為饑餓鬧事的牧民,最後連老老實實在家裡的平民也要抓了。 這樣大規模的抓匪行動又換來周毅夫一封血書,詳細說明邊關現在的情況,懇請皇帝調回這些京官。 景帝一接到他的奏章就噁心,上次蕭圖南進逼京都,他就收了周毅夫八道血書。二十多天快馬送到京城,血跡早成了暗褐色,腥味刺鼻,他都不想用手拿著看,心中先生反感。 他勉強看了內容,不管說得怎麼客氣,實際上就是要皇帝把這些人領回去,別給他雲中大地添亂。景帝御筆飽蘸朱砂,直接批了一個大大的「斥」字,顏色遠遠比血書鮮亮,又下令周毅夫必須約束部下協同剿匪,如若不聽,即刻論罪。 其實這件事情從皇帝的角度來看還可以理解,即便景帝不討厭血,這般瀝血上奏的舉動對於周毅夫是表示決心,對於皇帝則是一種無形的威脅,沒有一個當權者會喜歡這種感覺。 景帝喜歡的是順著他心意的臣子,周毅夫在這方面的能力遠比不上領兵作戰的能力。在景帝心中,周毅夫一直不是忠臣,而是要密切防範的對象。這話其實也不算冤枉了周毅夫,他當然是忠臣,但是他忠的是大苑,不局限于皇帝。 要周毅夫約束部下,是因為他同時接到邊關京官的報告,定遠軍軍中原將領不服調動,已經和他們產生數次衝突了,甚至有一個呼林的千總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京官一刀宰了。這個呼林的千總事後伏了軍法,但是他的部眾和同僚群情激奮,若不是周毅夫及時趕到鎮壓,當時就是一場嘩變。 其實呼林守兵在城中多有親眷,那個千總也是因為親人被殺才怒而殺了長官的。這些京官的所作所為,若按照周毅夫制定的軍法,個個都不用活著。周毅夫不顧京官威脅,連斬數人,這才立下軍威,迫使這些京中來人不敢明目張膽地胡亂栽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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