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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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有變 太陽一點點跨過頭頂,開始西斜,現在已經是下午了,然而離天黑尚有許久。元修緊緊盯著遠處的渝州城頭,馬上就是未時和申時的交界,臨行時他命令沈洪升每隔兩個時辰就變換一次旗號,確保渝州安全。 有些事情,就是諸葛亮在世也不可能全都計算得到。青瞳一行,此刻才出渝州城十幾裡路,她覺得自己沒有破綻,可惜她不知道元修不會等她安全到達天淩了。 任平生尚在穀口躺著曬太陽,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最初盤問他的哨兵閒聊,那哨兵覺得他很鬧心,可也不得不敷衍著嗯嗯啊啊地說話。突然見元修面沉如玄鐵一般來到他面前,抽出腰間寶劍指在任平生咽喉上道:「說!渝州城內出了什麼事?」 任平生仰面躺在地上,蹺起的二郎腿還沒有放下,盯著自己脖子上的白刃幾乎對了眼。他哆哆嗦嗦地道:「侯、侯爺,你幹嗎拿刀子比畫俺,俺膽子小,什麼渝州,俺……俺怎麼知道?」 「放屁!」元修手下用力,刀刃在任平生脖子上略一陷下去,他已經殺豬一樣叫起來「俺怎麼啦,救命救命啊!侯爺你怎麼要殺俺啊?」 「渝州城傳出信號,城中有變,你還敢抵賴!快說,你們到底是哪裡來的?不說立刻就殺了你!」 任平生心中暗道:大眼睛,你怎麼讓城裡傳出信號了呢?該不是老任前番開罪了你,你想借這關內侯的刀把我宰了吧? 他不禁想起初知道青瞳身份時,確實有些不自在。他心裡回想著這兩天做過什麼,自己也知道大概是把她得罪得不輕了。任平生心中壓根就沒有對公主不敬就該認罪伏法的想法,他一邊偷眼打量青瞳的臉色一邊瞄著四周地形,只盤算著會有多大的後果?用不用現在立即扯呼? 誰知青瞳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把衣服下擺撕下來!」 任平生一愣,心想這是什麼意思,抬眼去看,這姑娘面無表情地遠望,眼神中有一絲迷茫,但更多的是無比決絕。 一瞬間他就相信,青瞳根本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她有山一樣的憂鬱,卻沒有一點兒是因為自己,看來自己是不用跑了。可是任平生心中一點兒也沒有覺得高興,他突然有想把那張美麗臉龐上的愁緒抹去的衝動。她是公主,所以這玲瓏的肩膀上就要挑起這麼重的擔子嗎? 公主、皇室、公侯……這些詞都離任平生很遙遠。說實話,他心中也瞧不起這些人,反感遠遠大於敬畏。那是一群佛龕裡神像一般金碧輝煌的假人。對於沒有信仰的人,這些高高在上的虛假一捅就會破。 可這一瞬間,青瞳不像想像中的任何皇族,而是穿著灰撲撲的衣服出現在他視線裡,沒有一點兒耀眼的首飾,裝飾她的只有那一臉的憂鬱和決絕。 他第一次看到,一個姓氏,確實可以使人高貴! 同樣的憂鬱他看了許多,送王英回禁衛軍的時候,那些軍官文臣不是死氣活樣,就是一臉悲憤,好像誰刨了他們家祖墳一樣!他看不起那些將憂國憂民擺在嘴上,或者痛心疾首的表情好像長在臉上的人,包括王敢。任平生敬佩他的赤膽忠心,但那張好似隨時準備就義烈士一般的老臉,說實話,他看了也膩歪。 人就當活得快意,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這需要每天大喊「我輩當盡忠報國」嗎?或者連吃飯的時候都是一副憂心國難的表情,有什麼用處? 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眉宇間的憂鬱和眼神中的決絕配合在一起。第一次,看到有人做了也不大聲說,這樣的表情,他才不討厭。 他盯著那對炫目的眼睛,緩緩地張口道:「大眼睛……我能做什麼?」 於是,這個危險的帶隊任務就落到他身上。 當時任平生大叫:「你這明顯是公報私仇!」青瞳眼神一黯道:「你若不願,不必勉強。偌大個大苑,願意為國冒死的人總能找出來的。你既不願,我只能找別人了。」 青瞳把話語說得很慘淡,可心裡卻在琢磨,我馬給了你,出了意外你都會內疚,會讓人因你不去而送死嗎? 任平生嘿嘿一笑道:「敢死的自然有,不過能不死的可就沒那麼容易找了。大眼睛,你再把眼睛睜大點兒,瞧著吧!」她的心思他不是絕對猜不出,可忽然願意配合她一下。 青瞳並沒有打算收拾他,她已經給這兩百人設計了後路,只要拖延到天黑,景帝安全撤退。元修就算到了空無一人的渝州,也不能立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當景帝自己趁機跑了或者有什麼人從另一面救了他們出去。 這群送豬的一直在元修眼皮子底下,即便懷疑他們有鬼也不能立即確定。他們盡可以裝傻到底,再一口咬定後面有大軍要來,元修怕打草驚蛇,不會立即翻臉。事情就有了轉圜的餘地。 可惜她不能算出所有的變化,比如說,還沒到下午,任平生就到人家刀口下面了。 元修手中長劍又在他脖子上用了一分力,已經有血滲出來了。任平生把心一橫,不再模仿富陽口音,笑起來道:「這些都是富陽招募的民勇,我可是半句假話也沒有,你們撅著屁股趴溝裡一動不動等了富陽大軍這麼久,還把渝州城讓出來給我們住,我們好歹也要盡盡地主之誼啊!」 元修臉色劇變,雖然心中已經有數,可渝州真的陷落還是讓他備受打擊。他大喝:「都起來,全軍出擊,火速回渝州!」任平生笑起來,「不是說了天黑嗎?我說猴哥,你這性子太急,就不等了?」 元修怒喝一聲,用力劈下,鋒利無比的劍刃被任平生兩根手指夾住,半點兒也砍不下去。隨即劍刃上傳來一股古怪力道,元修手臂酸麻,跟隨了他十幾年的寶劍脫手被任平生兩指奪去。他也隨著踉蹌後退十幾步,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他也是自幼習武,兵馬嫺熟,在人家手裡卻無半點兒掙扎的餘地。再看那大個子從地上一躍而起道:「兄弟們,放響箭傳信城裡,猴哥惱了,豬給他們留下,我們扯呼啊!」 兩百民勇一起答應,用力在豬屁股上踹上一腳。這一路他們都是這麼幹的,踹過之後前面一裡外餵食。豬群大叫起來,齊齊沖向元修隊伍。 一萬頭豬也不是小數目,雖然沒有兵器在手,對元修大軍造不成實際威脅,可這群豬全無章法,只管亂闖亂撞,對隊形還是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若是持刀砍去,這些豬皮肉硬是比人結實,中了好幾刀也不死,只管叫得淒厲無比,跑得更沒固定路線,讓人看了都頭暈。最終元修大軍以五敵一,取得絕對勝利,直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滿穀。一萬隻豬全部解決,可惜五萬將士的殺氣銳氣也被這些豬消磨乾淨了。 元修審問俘虜得到口供,富陽招募來的民勇實際只有六千人,是自己撤空渝州城,將他們拱手迎入。他臉色紅白交替兩次,仰天吐出一口血來。他穩住心神,喝令手下:「整裝出發,立即攻城!」 再說青瞳一行離城不過十裡,正急急趕路,突然身後天際傳出尖銳的一聲呼嘯,那是任平生傳來元修追擊的信號。青瞳全身劇震,驟然停馬,急速地看著自己隊伍。五千餘鄉勇只有幾百人配有馬匹,元修既然識破,不用兩個時辰就能追上來,曠野之外遇到這五萬大軍,那是必敗無疑。如果自己單獨騎著胭脂帶著父皇去天淩,一馬二人不知跑不跑得過元修,而且不帶一兵一卒去天淩,萬一天淩守將也有異心,那就一切休矣。 她咬牙喝道:「回城!死守渝州!」 景帝嚇了一大跳,正跑著怎麼又要回去?再看青瞳臉色已經鐵青,她做了一個極度冒險的決定,此刻面容頗有些亡命之徒的猙獰。天淩來不及去,她只有去一個更近的地方借兵,這實在是沒有把握的事情。她在這節骨眼上要去借兵,那麼誰來守城?父皇必將陷入危險之地。她突然喝道:「來人,傳信叫王敢回來守渝州!守住兩天就是他的功勞!你們立即護送萬歲回城!」 王敢畢竟也是沙場宿將,用這五千民勇守兩天還是勝算很大的。至於去滁陽調兵的事情就只能先放一放,反正滁陽的兵就是飛過來也趕不上救援了。她沒有時間解釋,同時解釋只能嚇壞景帝,絲毫於事無補。她一催戰馬,胭脂四蹄飛揚,箭一般射了出去。青瞳遠遠回首,看了一眼父皇,暗自祈禱諸神保佑他能平安無事。 她去了一個時辰左右,任平生率先跑回渝州。他僅憑兩條人腿居然將元修騎兵落下一半路程!即便是短距離,也十分驚人,當然他帶著的兩百民勇是不能都跑回來了。他見了王敢後得知青瞳隻身向城北沖去,立即跳上硯臺追了出去。然而真正跑起來還是胭脂更快,等他被群山攔住去路時,青瞳已經一個人上山多時了。 他們兩個去的是渝州城北莽虞山。那是一條連綿八百餘裡的山脈主峰,南面緩坡上山道雖然處於荒野,和渝州沒有道路通行,然而離渝州城北門直線距離才五十幾裡,像胭脂、硯臺這樣的快馬,片刻就能跑到。 大半年前,莽虞山進駐了三萬多人,他們占山為王,坐守一方。即便在現在天下盜匪多得不得了的時候,三萬人也是一支很有勢力的隊伍了。 當時景帝仍在位,曾派兵剿殺過,然而這支隊伍不與官兵硬碰,軍隊到則全數躲進八百里深山,軍隊退他們再出來活動,並且也不像一般盜匪打家劫舍過活,而是對當地百姓秋毫無犯。原來渝州、郴州一帶的盜賊見他們不碰官府也不搶黎民,以為他們軟弱可欺,糾結在一起大舉進攻,意圖吃掉他們,瓜分勢力範圍。 結果面對同行,莽虞山的山大王卻毫不手軟,一場大仗打下來,莽虞山和盜匪的傷亡比例是驚人的一比一百多。幾次之後,盜匪都知道了這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人,轉而紛紛投靠。莽虞山首領擇優而用,現在勢力已經壯大到六七萬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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