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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於是這日早朝,景帝等來的不再是百官,而是幾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大驚而呼,「李玄良何在?」

  大內侍衛總管李玄良應聲而來,也不施禮,只冷笑道:「陛下請快些起駕弘文殿,別讓丞相久等!」景帝這才知道李玄良與左丞相早有勾結,嚇得眼淚也流出來了。他只磨蹭了一下,李玄良就抽出腰間佩刀望著他冷笑,無奈之下景帝只好隨著他來到弘文殿。

  威脅這個軟弱的皇帝並沒有浪費多少時間,等在太和殿外的群臣辰時就接到了皇帝遜位的旨意。楊予籌當然想直接自己當了皇帝乾淨利索,只是姓苑的突然換做姓楊的,只怕除了自己的親信,沒有人會答應,於是立了景帝最小的兒子二十九皇子甯洅為帝,自己攝政。

  朝臣中有不服的立即誅殺,若有要在這個節骨眼辭官的自然是不願順服自己,楊予籌一邊立即准許,一邊派兵將該官員的家眷全部抓來大理寺關押起來。抓到第十三個官員以後就沒有人敢辭官了,即便真的生病也只好帶病上朝。楊予籌的指令自然無人不從,一時好不威風!

  只可惜新皇寧洅只有五歲,每次上朝嚇得只是啼哭,要楊予籌硬把他從內侍懷裡扯出來丟在御座上,並派一個有力氣的侍衛摁著不許他逃走。小孩子自然害怕,群臣的奏事中夾雜著小皇帝聲嘶力竭的大哭聲。楊予籌自己也覺得不成樣子,後來就乾脆不在太和殿議政了,有事找他的人直接去弘文殿。

  再說景帝當日被逼寫下退位詔書以後即被囚于後宮。楊予籌四顧之下選了個偏僻但地方還夠大的破敗宮殿將他鎖在裡面。那宮殿上方的匾額已經殘破不堪,景帝認了許久才辨認出是「甘織宮」三個字。他很疑惑,完全不記得自己皇宮中還有這樣一處地方。

  頭兩日衣食就不得周全,這宮殿窗紙都破了,四下裡秋風嗚咽,景帝好容易在一個偏殿找到一床打滿補丁的小被子裹在身上禦寒。好在這被子破雖然破,卻挺暖和的,只是太小了,不足以遮蔽他這樣一個成年男子。他圍著這破爛被子只是日日垂淚,一日聽見楊予籌在外面咆哮,嚇得不停哆嗦,仔細聽卻是楊予籌吼道:「滾!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給她把門打開,她願意陪就去陪吧!到時候別怪我不留情面,成全你們死在一起!」原來不是說給他聽的。

  鎖鏈聲響,楊淑妃一身素服進來了,滿臉都是淚痕。後宮眾人都被囚禁起來,景帝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嬪妃,沒想到卻是這個楊氏。楊淑妃一進門就痛哭著撲到他身上,畢竟是丞相親女,楊予籌說得再厲害底下人也不敢太得罪,有了她的庇護,景帝的日子才過得好了一點兒。

  楊予籌的威風並沒有維持多久,外出戍邊的十六衛軍部分士兵秘密集結,於八月初回京反撲,直到了皇宮外圍才被攔住。十六衛軍的左右大將軍及中郎將等重要將領早被楊予籌支去邊關,他發動政變的同時已經派部下奪去他們的兵權監視起來了。這些兵士大多是京中親貴子弟,除了這些久在軍中的將領,是什麼人能命令得動這些少爺兵呢?

  卻見領頭的將軍沒穿盔甲,身著朱紅色廣袖八龍四海親王朝服,原來是被封為顯親王的九皇子。景帝成年的兒子共有六個,除了太子居於東宮,五個都在宮外建府居住。楊予籌發動兵變的時候又只有九皇子顯親王一人逃脫,沒想到他居然能聯絡到分散的十六衛軍回京勤王。楊予籌急忙率兵抵抗,一邊傳令已經從大內侍衛總管升為禁軍統領的李玄良火速支援。

  李玄良率三萬禁軍來是來了,可一個楊予籌意想不到的人也笑眯眯地跟了來。李玄良正恭敬地低下頭聽他指令,看到甯晏貓兒玩夠了老鼠一樣的笑容,楊予籌遍體皆寒,明白了大勢已去。怪不得李玄良突然巴結著主動投靠他,怪不得甯晏這老匹夫突然要求離京,他早算准了自己會發動政變,借著自己這把刀,他達成了自己想做卻不願意做的事情。

  九皇子見到他卻很高興,大叫:「甯國公,快快誅殺國賊!」

  甯晏微笑揮手,指著混戰中的所有人命令禁軍,「將逆臣楊予籌和他的部下全部誅殺!」

  九皇子一愣,他是得甯晏支持才能秘密潛入京中的,眼見禁軍拉開長弓,把他和楊予籌全都圈進射程範圍,叫道:「甯國公!本王是寧瀣啊!」

  甯晏將眼睛一眯道:「逆賊還敢冒充顯親王,給我即刻殺了!」

  羽箭紛飛,九皇子如果現在還不知道他上了甯晏的當他就是傻子了。他的武藝在諸皇子中本就最好,此刻生死關頭,更發揮出平時沒有的力量,竟突圍逃出。

  他不死心,聯絡各地殘兵反抗。這一點兒人打起來自然很吃力,從此景帝最喜愛的兒子——堂堂親王就被迫像流寇一樣轉戰,半月後他被手下出賣,為甯晏生擒。他的倔強抵抗引起甯晏的興趣,甯晏將他囚於天牢並沒急著處死。

  當日甯晏率禁軍圍剿楊予籌的時候,深宮中的景帝還以為盼到了救兵,直至司農卿黃鼎言冒死傳信,他才知道是前門拒狼,後門引虎。慌亂中黃鼎言劈開木門,景帝換上內侍的衣服倉皇逃走。他臨行捨不得楊淑妃,將她一同帶走了。

  景帝走得匆忙,身邊除了楊淑妃,就只有黃鼎言同內侍數人,此時也顧不得尊卑,大家全都換上平民衣物,以泥土污染面容,趁著城門空虛逃出京都,日夜不停地向北奔走。這幾人都是文弱之人,何曾受過這等顛簸,幾日之後,才到江州地界。景帝疲累得神志都有些昏聵了,黃鼎言只好勉強找個民宅借宿,由於兵亂,這屋子空無一人,省了口舌麻煩。

  睡至半夜,景帝忽然被一陣金戈激戰聲驚醒。他急忙出房,卻見門外他帶來的親隨倒了一地,隨即兩柄冰冷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響起,「萬歲爺讓奴才們好找,國公爺等你多時了,請陛下快些隨我走吧。」

  景帝環顧四周,見院內佈滿了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李玄良還拿著刀子等著,無奈之下,他只好哭哭啼啼上了車。李玄良立即鎖好馬車,押他朝城中駛去。

  二、出逃

  夜裡被李玄良找到時,黃鼎言故意裝作嚇得說不出話的樣子,李玄良押他上馬就幾乎爬不上去。他是文官,李玄良沒有在意。

  次日接近清晨的時候,他突然大聲驚叫,好似馬匹受驚不能控制一般沖向景帝的車。其實他早自靴中摸出暗藏的匕首,到了馬車跟前就全力向車廂沖去,木板的車幫被他這樣拼死一衝撞破。他不顧自己全身被劃得鮮血淋淋,只抓起景帝推到自己馬上,叫著「皇上快走!」自己揮舞著匕首,瘋了一樣攔截圍上來的士兵。

  景帝只嚇得魂靈出竅,哪裡還策得了馬?加上這匹馬剛剛撞車受驚,他只有死死摟住馬脖子低著頭任由馬亂闖。驚馬力大,竟帶著他突圍狂奔,後面蹄聲不絕,無數人追了上來。景帝隱約聽見黃鼎言一聲慘叫,料想是死了。他被馬顛得涕淚交流,也顧不上擦了。驚馬甚快,那麼多人跟著,卻暫時沒有追上來。

  就這樣一氣奔出數十裡,忽見前面有一河擋住去路,水流湍急,河面甚寬。景帝看著絕對過不去,拼命勒韁,然而他那點兒力氣哪能勒住驚馬!馬兒受阻越發發了性子,一個長躍就躥進河裡,這一下竟然越過大半河面,離對岸已經很近了!只聽一聲長嘶,馬兒落水時不巧正撞到水下一塊大石,後腿骨哢嚓一聲折成兩段,在岸上眾人的驚呼聲中把景帝拋到河裡。

  景帝一入水就大大地喝了一口水,岸上人見他拼命呼救,都慌了神。其實此地水深已經不足淹沒他,只要他不慌張,完全可以站起來蹚過去。然而他驚嚇之下,只知道不停掙扎。李玄良忙率人策馬跳進河去,可是沒有驚馬一怒而躍的力氣,這些馬匹連一半河面也沒有跳過去就落入水中。識水性的士兵下馬抓已經來不及,見景帝在浪花中打了兩個滾就漂下去了。

  這不甚聖明的天子也自有百神護佑,向下游漂移了不遠,景帝就被一個浪花輕飄飄地推到岸上。他活動活動手腳,竟然毫髮無傷!此刻再笨他也知道應該快跑,於是拼命朝路深林密的地方逃去。

  他平時從一個宮門到另一個宮門都要乘輦,什麼時候做過這麼長時間的有氧鍛煉?運動過量,氣喘得簡直肺都要從嘴裡噴出來了。也不知跑了多久,景帝精疲力竭,終於支撐不住倒在路邊。

  過了片刻,又見前方馬蹄揚塵,有一群騎兵朝他奔來。景帝嚇得幾乎昏過去,勉強支撐身子想逃,可是那隊人馬已經看見他,更快地奔過來。他兩條又軟又累的腿怎麼能跑過馬?景帝心想此番只怕當真要命喪於此了,不由臉色一片死灰。

  等那一行人奔至他身邊,他才看清他們並不是禁軍,穿的是民勇軍的鎧甲。為首一人下馬朝他一揖問道:「先生可是自梁河河畔來?」

  景帝哆哆嗦嗦,哪裡敢輕易道出自己身份,只道:「我、我……我是往來于江州與預州之間的商人,路遇搶劫,所以逃避至此。」

  那人打量他片刻,再道:「先生看起來不像商人,我是江州團練使汪幕函,英國公王敢大人已于三日前秘密來到江州,聯絡到司農卿黃大人救援皇上。今早國公爺得到黃大人飛鴿傳書,稱皇帝陛下江邊遇襲,所以我立即領兵前來相救,先生一身是水,這附近能沒過人的河流只有梁河一條,請問您可曾見到別人?」

  景帝這一個多月來連遭巨變,已經不敢輕易相信別人,雖然他說得很有條理,卻還是不肯承認。汪幕函越看他越像,不肯放他走,也不敢無禮,只好派人去請王敢來辨認。王敢中午時分趕到,見了景帝只看一眼,就放聲大哭拜倒於地。汪幕函見狀忙帶部兵下拜,景帝見他說的原來是真的,也放心下來,想起連日憂心,不由也大哭起來,隨後被汪幕函接到江州暫時安頓。

  甯國公甯晏做出此等謀逆之事,又怎麼肯平白放走景帝!他立了第二個傀儡皇帝,太子甯萿繼位。以他的名義發出詔令,追討禍國殃民的景帝。他要讓百姓看看,太子面對自己的父親都能大義滅親,那必是景帝做了十惡不赦之事。

  太子從楊予籌奪宮以來即被囚禁,待遇比之其父尚且不如,此刻餓得頭昏眼花被從牢里拉出來直接套上黃袍,自己行動尚不自由,這下達詔令之事哪裡還由得了他做主?甯國公這個平日裡對他還好的舅舅露出真面目是如此可怕。太子本性就懦弱,這個皇帝當得他戰戰兢兢,難過無比。

  再說景帝得到江州民勇的保護,以為可以無事了,可是民勇無論從人數上還是素質上都遠遠比不上禁軍,與甯晏的禁軍對決三次皆是敗北。景帝嚇得無論如何不肯待在離京都咫尺之遙的江州,甚至獨自半夜自州府出逃。王敢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帶兵護他北撤。

  其實江州由於離京師近,城牆又高又堅固,是很利於防守的,如果景帝能堅持據守江州,甯晏的禁軍一時攻不進來,被楊予籌派出去的兵士必定得到消息,陸續回來支援;加上甯晏名不正言不順,日久難免生變,形勢大有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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