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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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邊無際的大沙漠之中,在那遮天鋪地的大風沙下,人的生命,便渺小得如同一粒沙子,四周已經被各種沙石塞滿,呼吸變得很困難。青瞳把頭深深地埋在阿蘇勒背上,不再抗拒他的溫暖。阿蘇勒的手摸索著伸向青瞳,青瞳立即握住了它。此時即使這樣伸過來的一隻手,給她的是一種無言的支持,甚至理解。 阿蘇勒眯著眼睛,努力地想看她一眼,在這模糊一片的暗黃中,那麼近的距離也只隱約可見一些輪廓。青瞳臉上神色安寧,好似在這天地之威中,她也根本就未曾恐懼過。然而她眯著的眼睛又恢復了活力,阿蘇勒滿意地想,對了,這樣才對!這種閃著光芒的雙眼才是這個女人該有的,前幾日的麻木安在她臉上根本不合適! 幾乎是突然間,他們身邊的沙子就停下了。原來在最劇烈的旋風中心,天是一種油潤的橘紅色,空氣中像蒙上了一層紅粉,沙粒在急風中竟不再動。它們優雅地懸蕩著,如同被一隻神奇的手托住一般,按著舞蹈的韻律分開,再合攏,拼成無數奇異的圖像。 大風在下午才停下來,天空呈現一種厚重的褐色,遠看如同一張巨大的絨布。風中那些細小的浮塵來回緩慢飄浮著。青瞳在暗淡的天光中抬起頭,她身上蒙著厚厚的一層灰塵,頭髮雜亂幹硬,已經與粉塵混在一起,幹幹地趴伏在她的頭上,像幾條纏結在一起的繩索。她稍微一動就趕緊停下來,頭暈得厲害。 這時才發現四周的景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熟悉的沙丘和零星的沙生植物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平整如鏡的萬里黃沙,表面上水波一樣蕩漾著一絲絲細紋。這細紋連綿不絕,直蕩漾到天地盡頭,已經不知道哪裡才是走出沙海的方向了。 青瞳被阿蘇勒護住,花箋又被青瞳護住,所以三個人中,她看上去最乾淨。花箋掙扎著站起來,奮力去挖沙子。阿蘇勒先是愣了一下,才發覺她挖的是五條繩子交匯的地方,應該是想把那個罪人挖出來。他暗自不屑,挖出來難道還能活嗎? 青瞳已經上前和她一起挖了,還好沙子輕軟,片刻那罪人的臉就露了出來,伸手向鼻端探去,已經沒了氣息。 花箋溫柔地解下他頸中的繩子,剛才的風沙搖晃讓本來已經勒得緊緊的繩子幾乎陷進肉裡,解下來脖子上就顯出嚇人的紅痕。阿蘇勒本來不屑,看她們忙得起勁也過來看了看。他見到那人脖子上深深的紅色不由輕輕「咦」了一聲。青瞳問:「怎麼了,阿蘇勒?」 阿蘇勒捏開他的嘴看了看笑道:「這小子倒是好運氣,脖子勒得緊,居然沒吃沙子!」花箋怒視他道:「人都死了,沒吃沙子有什麼值得高興!」 阿蘇勒笑著轉身,突然在他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那人劇烈地咳嗽起來,臉頰慢慢湧起潮紅。阿蘇勒笑道:「沒吃沙子也沒被卷走,就是說啊,這小子很可能沒死!」 四、露餡 花箋大喜,上前替他捶背,半晌那如同蝴蝶翅膀的睫毛才動了一下,仍是虛弱得睜不開眼睛,可是他還真的活了! 花箋大喜道:「你還好吧,你……你沒事了嗎?」他睫毛顫動一下,睜開奇異的眼睛,看清自己身邊幾個滿身黃沙的人,才發覺仍在塵世。真是,死……也是不容易的事啊!他嘴角輕移,苦笑了一下。 花箋見他睜眼,十分高興,道:「你……你叫什麼名字?」他遲疑了一下,才吐出兩個字,「蕭瑟。」他的聲帶也許受了傷,聲音十分粗。 的確,他的名字如同他的人,寂寞而蒼涼。 阿蘇勒不耐煩起來,他身上系著一個精緻的小水袋,水袋是每一個過沙漠的人必備之物,但是他這個顯然只是意思意思,裝不了多少水。 他拍拍水袋向青瞳道:「咱們快走吧,水就剩這麼一口,這鬼沙漠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呢!和他浪費那口水幹什麼!」 青瞳還沒說話,他又轉向花箋,漫不經心地道:「水不多,這個丫頭不能帶,以後給你找好的!」 青瞳愣了一下,沉聲道:「祝你好運,再會!」隨即對花箋道,「我們走這邊。」 阿蘇勒皺了皺眉頭,見青瞳毫無商量的餘地,臉上又現出笑容,「好了好了,帶著就帶著!他媽的,死活看老天的意思!瘸子,你自己留下吧,我們要是運氣好,兩天就能走出沙漠,到時候叫人回來救你!要是運氣不好或者用的時間太長……」 他咧咧嘴,結果自然不用說了。其實即便運氣好,路一點兒也沒走錯,一來一回也要四天,加上這人已經曬了一天,活下來的可能也很小了。 花箋突然叫了聲:「青瞳!」青瞳回頭,見她滿臉都是企求的神色。她又叫:「青瞳,我們帶他一起走吧,總不能把他丟下啊!」青瞳看了阿蘇勒一眼,阿蘇勒一下子就跳開了,道:「女人!你不是想讓我背他吧?老天哪,我也不是鐵打的。你看我的手,你就不可憐我?」他伸出手,兩手都是很深的傷痕。 青瞳又回望花箋,她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如同姐妹一般。那個月夜離非是不肯跟自己走,而花箋呢,明知前面是火坑,任青瞳怎麼說她也不肯離開自己,於是就一直跟著來了。那是她生死相依的姐妹,而這是花箋想要的東西。青瞳微微一笑,來到蕭瑟跟前將他拉到自己背上道:「我背!」 三個人都是一驚,花箋道:「不……青瞳,我自己背。」青瞳搖搖頭,「你背不動,你知道我力氣比你大。」 阿蘇勒臉色青紅不定,恨恨地看著她。青瞳已經背起蕭瑟開始走了。沙子很軟,踩起來更加費力,蕭瑟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人緊緊貼著一個少女溫軟的身子,他們兩個的頭靠得那麼近。青瞳的長髮不斷撩撥他的臉,她脖子上的汗毛清晰可見,她吃力的呼吸清晰可聞,蕭瑟只覺得自己緊張的心都不能跳了。腿上本來沒有知覺,但被這樣的手臂繞過,緊緊貼在身上,他竟覺得有熱流流淌一般躁動不已。 阿蘇勒開始很是憤怒,鐵定心不幫她,看她能走幾步路,沒想到兩個時辰過去,青瞳竟然還能走!他實在佩服她的毅力,於是咆哮著沖上去,一把將蕭瑟從她背上扯下來,扛著就走。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十分累,阿蘇勒勉強刨個沙坑大家就都躺下休息了。 帶上蕭瑟的好處和壞處同時出現了,壞處是帶上這麼個累贅行走更慢。第三天結束後阿蘇勒不得不認輸,和青瞳換著背他,要不然誰也走不動。好處是這個人就像指南針一樣精確,他眼睛都不用睜開,手指一指就是正確的方向,張嘴就說出還剩多少路,沒有他恐怕這幾個人早迷路了。 人是靠信念支撐的,就是沒有水,如果明知道還有多少步就可以走向勝利,大概絕大多數的人也可以堅持下來。 當第五天傍晚,看到橫亙千里的大沙漠在北部邊緣地帶逐漸出現的綠洲,看到星星點點的牛羊自由自在地吃草,這本該狼狽得要死的四個人居然一個也沒倒下! 從遙遠的天山吹來潮濕的風,呼吸之間令人心肺滋潤。這一行人都覺得胸懷大暢。 當晚他們借住在牧民的營帳裡,花箋用布包住蕭瑟的藍眼睛,對借他們帳篷住的老大爺說他這只眼睛是瞎的。老大爺對五天前的風暴十分欷?#91;,「騰格裡大神發怒啦!可憐的孩子,你們居然還能活著出來,瞎一隻眼睛不算什麼啦!」 他們四個在這裡休息了三天才恢復力氣。第四日清早,青瞳從牧民那裡借了個錘子,拿出懷中的玉杖,當著阿蘇勒的面砸成幾塊,然後挑了一塊看不出形狀的送給收留他們過夜的老人。他們身上都沒有什麼錢,值錢的只有這個了。 前途未蔔,留著刀總是有些用處,所以青瞳選擇這個玉杖下手。阿蘇勒看著她一下一下砸著那象徵身份的翡翠權杖,臉上陰晴不定,然而他並沒有阻止。那個老大爺對這四個客人有些戀戀不捨,囑咐了好久才放他們離去。 青瞳走過這片村落,站住了,柔聲說:「阿蘇勒,我們在這裡分手吧。」 阿蘇勒並沒有顯得很驚訝,只是聲音沉悶,「這麼說,你不想和我去聘原了?」 青瞳點點頭道:「是,我不想騙你。前些天出了些變故,讓我很灰心,覺得去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可是這一次經歷生死,我覺得那樣不對,所以不想委屈自己了。阿蘇勒,你自己回去吧,和蕭圖南說我死了,好嗎?」 阿蘇勒陰沉著臉道:「憑什麼你覺得我會幫你騙圖南哥哥?我偏要把你帶回去討好他!」 青瞳輕輕一笑道:「別孩子氣,你現在沒有力氣攔住我,自己不知道嗎?」 阿蘇勒使勁咬咬牙道:「昨天半夜就發覺了,死女人,你做了什麼?」青瞳上前溫柔地替他整理一下額頭上的亂髮,道:「沒事,一點兒小藥,三天后你就會有力氣了。」臨走時,阿黛替她準備了不少小東西。這個江湖女子,青瞳暗自搖頭,看來周毅夫以前的日子不算好過。 青瞳上了大爺給她準備的馬,招呼花箋和蕭瑟,「走吧!」 她說罷轉頭頗留戀地看了阿蘇勒一眼。所有她認識的男人裡,只有他和自己共曆過生死,狂沙漫天的那一刻,阿蘇勒伸過來的手溫柔有力,那是青瞳從沒體驗過的安全感。 「等等,女人!」阿蘇勒突然叫起來,「我和你一起走!」 青瞳大驚,「阿蘇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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