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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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伸手制止他,「以後別胡說了,對你對他都不好。既然不是真的,你幫我問他一句,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太子急道:「可是皇妹,你是不是想……想和他逃走?」 青瞳道:「怎麼會!我不能連累了我娘,他也不能連累從小養他長大的舅父舅母。走能走到哪裡去?我就是想聽一次,太子哥哥,你說除了現在我還有什麼機會再聽?」 太子黯然而去,回來時沒有說話,遞給青瞳一張紙,紙上只有一個字「是」,是她十分熟悉的字跡。青瞳靜靜地凝望很久,終於一滴眼淚啪地打在紙上。 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憶君迢迢隔青天。 §第二章 四面邊聲連角起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黯銷魂,將軍獨自遠征去。 一、骨斷 呼林關的春天比京城更純粹,只需要那一點點春風、一絲絲暖雨,綠意就像濃墨滴進水裡,迅速漲滿整個草原。而火紅的格桑花也像烈火一樣一簇簇在草原上燒起來,呼呼啦啦直燒到天的盡頭,越遠處顏色越模糊,漸漸融進地平線車輪大的夕陽裡。 定遠軍大營燃起火把,今天的軍事會議剛剛議罷,眾將一個個走出中軍大帳。主帥周毅夫露出疲憊的神色,他攔住最後一個離開的年輕將領,「遠征,你等等。」 這年輕將軍身子僵硬地回轉過來,冷冷地毫無表情道:「元帥還有什麼吩咐?」 周毅夫歎道:「公主鑾駕已經過了上揚關,明天就能到了。你今晚別去巡營,好好準備準備吧。」 周遠征冷笑一聲,「父帥不是早就準備好娶兒媳婦的新房了嗎?還需要我準備什麼?明兒我記得入洞房就是。」 周毅夫喝道:「混賬!這是聖旨賜婚,你娶的是公主,豈容你這般兒戲!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抗旨嗎?」 周遠征淡淡地說:「自然,不是公主爹爹能這麼興致高漲?兒子哪裡敢抗旨,為這個不是已經領了爹爹的教訓了嗎?怎麼?啊對了,我不是娶老婆,是迎主子,那我記得好好伺候就是了。爹爹還有什麼吩咐?」 周毅夫怔怔地看著他道:「孩子,無論如何,你既然娶了十七公主,就要好好待她,做爹爹的總希望你幸福。」 周遠征霍然轉頭,「幸福?還跟我說幸福?當初娘為什麼突然去了,你難道不清楚?可惜只保得妹妹三年平安!孝期剛滿,你立刻就把妹妹送出去,你好狠的心啊!我們姓周的三代戍邊,為國死了多少人?我們有哪裡對不起這個朝廷了?為什麼要周家婦孺也賠進去!現在妹妹也死了,卻沒想到我竟然也能賣個好價錢,就不知道我帶給你的富貴能維持多久。爹爹,你的親人也太少,這麼快就沒人可賣了!」 「你——畜生!」周毅夫揮手給了他一巴掌,氣得臉色一片雪白。 周遠征臉頰清晰地浮出紅痕,他暴跳起來,「對,畜生!我還寧可是畜——生!勝過看清楚自己崇拜一生的爹爹是什麼奴才樣!」說罷用力踢開帳門大步走去。 周毅夫顫聲問:「遠征,你去哪裡?」 周遠征喝道:「巡營!不然怎麼學得會父帥的大公無私、赤膽忠心!」 周毅夫心中極其難受,他十分瞭解自己的兒子,早有朝中好友告訴他十七公主的品行,本想雖然他和女兒如此不幸,至少兒子可以得到補償,現在看來也怕是不行了。 周毅夫強忍著心酸道:「遠征,至少這件事情怨不到大義公主,她……她只有十六歲。」 周遠征慢慢轉身,聲音冷如玄冰,一字一字地道:「父帥這麼快就忘了,我的妹妹只有十五歲。」 次日辰時送親的隊伍就到了呼林城外,歡迎儀仗直排出城門十幾裡路。當先的白馬上,端坐著一個白衣將軍,那正是即將成為駙馬的周遠征。老將軍周毅夫反在他身後。驕陽下,周遠征常年征戰的棕色皮膚閃著油潤的光澤,身子獵豹一樣修長結實,每一塊肌肉裡都有劍拔弩張的勃勃鬥志。 只是此刻他濃黑的眉正抽動著,咬牙切齒地盯著前方。前面黃色華蓋之下,就是被強塞給自己的女人了。那亮黃色越近,他心中的恨越忍不住,從眼睛裡熊熊地燒出來。 他生於這草原,從十歲就跟著爹爹出征,為了保衛這片國土到底打了多少仗,連自己也記不得了。漸漸地定遠軍的威望越來越高,可皇上對他們卻越來越不放心。既要靠他們周家父子打仗賣命,又不能讓他們一切順手,所以那對軍隊至關重要的兵器補給,就總是拖著不肯發下來。上一場和上上一場仗,都是草原上的牧民把自己過冬的口糧拿出來接濟,他們才挺過去的啊! 可皇上認為這樣還不夠,竟下旨召自己的小妹妹進宮。為了消除可笑的懷疑,爹爹便將小妹妹生生送進那個火坑裡。他們父子還必須當這是恩澤!小妹妹的眼淚一路灑在草地上,就像刀刀紮進心裡那麼難受。他知道妹妹不會幸福,可萬沒想到只幾個月,那個他視若珍寶的小妹妹竟會被人活活打死!活活地打死啊!不知她瘦小的身子,挨過了多少杖? 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家裡流下了妹妹的血。現在皇恩又來了,他還是毫無辦法,只能接受。他是多麼熱愛這片土地啊,可這土地也是這個女人家的。 隨著黃色的華蓋一點點接近,周遠征可以看見一身華服、滿頭金珠的公主了。爹爹在他身後咳嗽著提醒,他咬牙跳下馬來跪地叩拜,身後眾人都跟著跪下來。 賜婚使內侍大太監馮全當先下了馬,等他們都叩拜過了才尖著嗓子道:「定遠將軍免禮!」 青瞳在宮中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可現在她代表的就是大苑王朝。她目光微轉,看向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周遠征,卻正對上他充滿怨恨的雙眼。青瞳微微一驚,那對著了火一樣的眼睛垂了下來。他重新上馬開路,將青瞳一行迎進城裡。 等到戰營行轅門口,周遠征複又一膝跪下,舉手扶青瞳下車。 青瞳有些猶豫,但看周遠征就維持著一膝跪地的姿勢,將一隻手舉過頭頂等著,無奈只得把自己的手遞到那只大手裡。周遠征接過這只有點兒冰冷的手,不禁驚豔於青瞳的美貌,只覺這公主的眼波太清澈,把他心裡那番仇恨映得醜陋起來。那冰涼的指頭虛虛搭在自己手上,像一種高高在上的恩澤。周遠征突然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一把緊緊攥住這只手,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把她從雲端上狠狠扯下來! 青瞳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尚未成親,即便他是駙馬,這也是十分無禮逾越的舉動了。可是她沒有聲張,反而微微舒展袍袖將兩隻手都蓋上,不動聲色地隨著周遠征向中帳走去。 在袍袖下,她試著收回手,可她微微一動,周遠征的手就驟然收緊,死死抓住她。青瞳微微皺眉,卻不再動了,在眾目睽睽之下維持著一個公主的儀態繼續緩步前行。越是這樣周遠征越恨,心中的憤懣直煎熬得胸膛像炸開一樣生疼,手不由得一點兒一點兒地用力收緊。他看著面前的公主終於忍不住露出痛苦神色,不再像剛剛一樣雲淡風輕,更下死勁去捏。眼前他似乎能看見自己年幼的小妹妹在棍棒下輾轉呼號的樣子,似乎能看見小妹妹痛苦的眼神。周遠征的心就像被自己攥住似的猛一縮,手底下也將滿腔的恨意都化成勁用力一捏。 他手心裡傳出咯咯的響聲,青瞳臉色慘白,痛得幾乎昏過去,一時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只有右手巨大的疼痛尖銳地叫囂著。她哼了一聲,連忙用牙齒緊緊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忍不住大聲叫,就這樣咬著嘴隨著他進入營帳。 外人看上去是周遠征恭恭敬敬地垂頭躬身,將公主的手高高舉過頭頂扶進帳中。進了帳子周遠征冷笑道:「公主需要休息吧,臣下不打擾了。」 青瞳鬢髮全被汗水打濕,喘息著問:「可以給我叫個大夫來嗎?」她嘴一張開,下唇上血跡殷然,紅得刺眼,全被她咬爛了。 周遠征吃驚於她的冷靜,過一會兒才幹幹地道:「當然,公主想要什麼會沒有?軍營裡治外傷的大夫手段高明,並不比御醫差。」 花箋奇道:「叫大夫?青瞳,你哪裡不舒服?」 青瞳淡淡地道:「我的手骨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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