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四、離非

  太學裡的小太監都驚呼起來,九皇子只冷笑看著太子把一壺水都倒完轉身逕自進去了。

  不知誰喊了聲,「太傅來了!」看熱鬧的皇子迅速散開,連太子也一起躥了進去,雪地上只留下青瞳一人跌坐在地上。

  好在他們折騰了半天,倒在她身上的水已經只是熱水而不是開水,青瞳才沒有被燙傷,只是她身上衣衫濕得精透,頭髮亂得像草包,模樣真是無比狼狽。她累得厲害,坐在地上只是喘氣,半天也沒力氣爬起來。

  「對不起……」青瞳頭上突然傳來聲音,十分溫柔。她抬頭一看,是那個叫離非的太子伴讀,正對她伸出手想拉她起來。他逆著光站著,高高的影子籠罩在青瞳身上,代替了太陽的位置。他溫柔地微笑著,左手輕輕伸到青瞳面前,等她借力。

  青瞳一下把他的手打到一邊去,酸溜溜道:「少爺有什麼對不起的,剛才你手碰到過銅壺,早知道燙不死我吧!你家主子打我的時候,你雖說沒下死力勸,到底還攔了一下,雖說認定我肯定打不過他們幾個,到底也沒跟他們幾個一起上不是?為了我值得你拂你主子的意、掃你主子的興?我倒要向這位少爺說聲『多謝』才是!」

  「對不起……」離非沉默片刻,聲音仍然溫柔,「我確實可以更盡力些。」

  他身子修長面容俊美,一雙眼睛像兩灣春水,盡是柔和的光。

  「我扶你起來吧。」離非又伸出手,他的手指的邊緣在太陽下發著光,指甲一片片飽滿晶瑩。青瞳看著看著不知為什麼臉紅了,不好意思碰那只手。她突然後悔剛才的尖酸刻薄,低頭悶悶地說:「不用了,我……自己起來。」

  遠處太子高聲叫:「離非!怎麼還不過來?」離非答應一聲,又對青瞳說:「我先走了,你回去換件衣服吧!會著涼的。」

  青瞳臉更紅了,她自己也管不住自己的臉,只好把頭埋得更低,胡亂點了點頭。離非仍柔聲說了句:「對不起……」

  青瞳望著離非的背影呆了一會兒,腦子裡都是這個玉樹臨風的俊美少年。她一身濕透地坐在雪地裡,不覺得冷倒有些溫暖。

  她又坐了片刻才掙扎著爬起來,只覺全身上下都酸疼,估計至少被打青十幾二十處。她整整衣襟,又把頭髮散開用手湊合著重新梳了一遍,才拖著戰後疲累的身子慢慢來到門前。

  太傅已經開始講學,裡面盡是他嚴肅的聲音。青瞳在門外好不容易等到一個空當,連忙高聲道:「太傅,學生求進!」

  太傅的聲音停頓一下,半天才冷冷地道:「你是十七公主,昨兒內侍總管已經和我交代過了。念你今天是第一次上學我且容你,下次再遲到絕不可以,進來吧!」

  青瞳應聲推門而入,一屋子皇子都靜悄悄地拿著書,只有些年紀小的用眼角餘光偷偷看她。青瞳籲一口氣,早就聽說孫太傅極其嚴厲,今天見了果不其然,將滿屋金枝玉葉管得鴉雀無聲豈是容易的事!她正想著,誰知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斷喝,「出去!」聲如炸雷。

  青瞳一驚,抬頭見太傅瞪著她周身皺巴巴的衣服大喝道:「衣冠不正則文章不達,我教你何用!出去!」

  「衣不正心正,文不達人達!先生未試過,就言教我無用,不是遇難則退嗎?」青瞳並未依言出去,反而仰頭正視太傅雙眼,清清楚楚地說。

  「咦?」太傅愣了一下,打量青瞳半晌,終於道,「進去吧!」青瞳舒了一口氣,來到空著的桌子後面坐下。太傅不再瞧她,拿著書本講起課來。一屋子都是小孩,他們的課只上半天,由於被青瞳耽擱了片刻,今天下學比平時略晚。下學時候大家都餓了,一會兒就走了個乾淨。

  青瞳最後一個跳下椅子,離非來到她跟前問:「怎麼不回去換件衣服?這樣的冷天披著濕衣服定會受寒!」青瞳沖他笑笑,不知該怎麼和他解釋自己只有一件衣服。

  離非知道這女孩倔強得很,以為她不願聽自己的話,把自己的手爐遞向她,「暖著回去好些,明天你記著叫宮人給你帶一個吧。屋裡雖生著火,寫字時還有些手冷。」

  青瞳也不知怎麼一聽他說話就害羞,話也說不出,只是低頭道謝接過了,離非這才離去。青瞳將小手爐捧著小心放在自己的桌子上,走到爐子跟前張望。她看小太監過來將三個爐子裡燒紅的炭全倒在一個墊著黃土的大笸籮裡。小太監想往外端,青瞳連忙攔住問:「你要把這些炭送哪去?」太監答:「扔掉啊!」

  青瞳抿抿嘴,緊張地問:「別扔,給我行不行?」

  「當然可以!」小太監奇怪地看看她,「公主要拿去玩嗎?可仔細燙了!」

  青瞳笑著答應,用力端起笸籮就走。她哪裡是想玩,這些是上好的銀絲炭,耐燒無煙,一爐炭足足可以燒兩天。燒完後只剩小半爐雪白的飛灰,全不似一般黑炭肮髒。現在這爐炭只燒了半天就要扔掉,實在可惜。

  這大冷天的,炭房的管事已經十幾日沒有給甘織宮送炭了。王充容只得把以前省下來的炭每天拿出幾塊來先放在青瞳房裡熏熱屋子,然後把燒剩下的紅炭裝在手爐裡放進丁嬤嬤的被窩給她暖腳。丁嬤嬤年紀大耐不得寒。至於青瞳,就讓她和花箋一個被窩睡互相取暖,而她自己只能冷著了。

  她們房裡燒的是下等黑炭,剛點著的時候煙嗆得進不去屋子。丁嬤嬤抱著手爐一晚上睡下來,鼻孔總是黑黑的,惹得青瞳和花箋總笑她。

  這一笸籮炭對不滿十歲的小女孩來說很重,青瞳走走歇歇,一個多時辰才挪回甘織宮。汗水把她本來用體溫烘得半幹的衣服又打濕一片。王充容和丁嬤嬤老遠就等在門外,見青瞳抱著個大笸籮忙趕上去幫她。

  王充容皺眉道:「青瞳,你不好好上課拿的什麼東西?」

  青瞳興奮地答:「娘!你看這炭多好,燒的味都是香的!太學裡的人要倒掉,我就拿回來了。娘,你不用省著,今晚也在自己屋裡燒點兒吧,以後我天天拿炭回來!」

  丁嬤嬤愣了愣,嘴角癟了幾下,顫聲道:「一樣的金枝玉葉,可憐我的孩子就得去撿東西。我這苦命懂事的公主喲,嗚……啊……」這哭音顫抖著翻了個高腔挑上去,隨著丁嬤嬤吸一口氣,馬上就要變成唱戲般地一波三折。

  王充容趕緊攔住她預備拖長聲的哭腔,笑道:「嬤嬤你行了,青瞳趕緊把炭拿進去,今兒娘烤番薯給你吃!」青瞳一聲歡呼,抱著笸籮跑進去,力氣像大了一倍不止。

  王充容回頭輕輕說:「嬤嬤,別再說青瞳可憐,這類事情以後也難免會遇到,青瞳衣食住行樣樣不如別人,都可憐起來還用不用活了?我要讓她覺得這些事只要自己做得開心,就沒什麼可憐的!」

  第二日青瞳照常起來上學,她是皮實慣了的,身子比離非料想的結實好多,昨天頂著濕衣服一天確實有些頭疼鼻塞,可晚上熱熱地喝了碗水睡一覺就好了。這點兒風寒並沒有把她撂倒。

  太子耳朵仍然紅得發亮,看上去十分可笑,見了青瞳只將頭一揚,鼻子裡冷哼一聲,似乎十分看不起她。青瞳翻翻眼睛,拽拽自己耳朵假意「哎喲」幾聲,學堂裡眾皇子哄笑起來。太子耳朵上的紅一直蔓延開來,憤怒得像鬥架的小公雞。太子身後三個伴讀一起怒瞪青瞳,只有離非無奈地笑笑。

  今日太傅佈置的功課是臨楷,青瞳雖然早由王充容教著寫了字,什麼氣凝丹田、懸腕提手,什麼意在筆先、蠶頭雁尾,口訣都知道,可都是拿著硬樹枝在地上畫,軟毛筆這是第一次上手,完全不聽她使喚。她寫的字歪歪扭扭,筆劃粗粗細細,比五六歲的蒙童還不如。太傅將大夥臨好的字並排擺在前頭,青瞳的字在一眾漂亮的小楷裡當真雞立鶴群。老師只是淡淡掃她一眼,青瞳的臉就比太子的耳朵還紅。

  當日下學後,太子故意走上前把自己的字和青瞳的字放在一起左右打量,哈哈大笑幾聲。青瞳低著頭一言不發。太子終於覺得揚眉吐氣,得意萬分地走了。青瞳偷偷撿起他的字回去臨摹起來。她痛下苦功,沒兩個月字跡已經十分工整,再一個月就不在任何皇子之下。

  只是有一樣,她的字和太子的越來越接近,慢慢連太傅也分不清了。最初學的字很難改變,終其一生,青瞳的筆跡都和太子的十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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