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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十裡長亭霜滿天

  兩道雄渾明亮的嗓音突然劃破四周的寧靜,由遠及近地從半空中傳了過來。眾人只覺得眼前兩道明光一閃,兩個幾乎同樣高大的身影如迅猛的大雕般從半空中掉落下來,穩穩立在眾人面前,將一身青衫的秋水護在身後。

  「歧王爺。」

  「小侯爺!」

  十三愕然叫了一聲,驟然停住腳步。身後緊跟的一排黑衣刀客見首領停步,亦硬生生地收回腳步,擺開陣勢將幾人圍了起來。

  「十三,你的武功大半都是本王教的,現在翅膀硬了,也敢和我動手嗎?」景紹嘲諷地望了一眼滿臉殺氣的十三,冷然一笑。

  「十三不敢。」

  「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秋水清朗通透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本王說過,我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放棄。」景紹不理會十三的唯唯諾諾,轉頭溫柔地望著秋水,墨黑的眸子裡落了一地的堅定。

  秋水望著青衫磊落的景紹,看似淡然的神色間罩不住全是鋪天蓋地的堅毅,她的目光被他朗朗直視過來兩道的視線逼得節節敗退,心中唯有苦笑。眼神澹澹,面容難掩憔悴的關楚渝仿佛察覺到了她的不適,朝她的身側緊了一緊,回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在。

  「三弟,你果真要和為兄作對?」景嵐墨綠的身影如魑魅一般飄了過來,眯成一條縫隙的桃花眼中全是點點淩厲的寒意。

  「是二皇兄在逼景紹出手。」景紹隨意地立著,證據極淡,卻充滿著不容他人忽視的銳氣。

  「背叛我,替葉景禦出手殺死麗妃的侍婢司琴與雲家奶娘,抹去他是雲銳安私的直接證據,也是我逼你的嗎?」景嵐的聲音不鹹不淡的裹在冷風中傳了過來,仿如平地一聲驚雷,激得秋水心頭一顫,手中扣著的一把銀針險些丟在地上。

  「皇上輕賦稅,薄徭役,分田而耕,激勵農商,大赦天下以安撫發心,不過短短一年,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樂業,朝堂之上一片祥和,皇上是好皇上,是萬發之福,是錦繡之福。」

  「僅此而已?」景嵐仰著頭朝他冷笑怒視,「可有人向為兄密告,這不過是你為了身後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和他之間所做的一場交易!哼哼,三弟,你轉身親口問問她,看她心中可有你一席之地?她心中若真有你,上元燈節那晚,又為何不心甘情願地和你遠走天涯?為了一個根本將你棄之若履的女人,你放棄地位,放棄尊榮,放棄所有的一切,值得嗎?」

  「我心安處即吾家。」景紹轉頭,望著容色蒼白的秋水,澀澀地一笑,回頭正了正清冷的神色,光一閃的清冽的聲音空靈如鼓,仿佛從遙遠的山谷中遠遠傳來了天籟之音,不停地回落在眾人的耳邊。

  「她是我掌中的溫暖,舌尖的百味。從我穿著簇新的大紅喜袍,在花轎中無意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開始無可就藥地沉淪了進去。過去的三百六十個夜裡,我常常一個人靠在柱子上發呆,看天上月亮圓缺轉換,明暗輪回,心裡無時無刻不牽掛著她。我所做的一切,但求想她所想,急她所急,即使以後只能遠遠看著她,知道她過得好,就足夠了。」

  「二皇兄,你若是真正愛上了一個人,亦會明白。」

  「愛人?」景嵐輕蔑地一笑,他的臉因瞬間爬滿的而頓時紙醉金迷了起來,「那金燦燦的王位,那九五之尊的權勢,那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才是我心所愛。」

  「愛情,不過是逃脫不了的累贅!讓你在男女之間,永遠身處劣勢。三弟,你我母妃的下場,還不夠給你我當頭棒喝,徹底清醒嗎?」他的眼角隱隱溢出幾縷鮮紅的血絲,墨綠的衣袍裹著披散下來的長髮不住在風中輕舞飛揚,讓原本明朗毓秀的一張五官鮮明的臉,變得陰森扭曲了起來,他的語調上揚,衣袖下的雙手不自緊緊握成拳頭狀,證據陡然激昂了幾分,「我永遠不會愛上別人。」

  「高處不勝寒,那份一個人般盤桓在山石陡峭的頂上稱孤道寡的寂寞,雙手不擇手段地沾滿了鮮血,少年白頭的步步為營,兵禍一起的屍橫千里……父皇從小教導我兄弟三人,兄友弟恭,仁者愛人,兼愛蒼生,若家無以家,國之不國,百年之後,你以何面目去見父皇?」景紹加快那日秋水一襲綿綿長長的話,心胸豁然開朗。

  「父皇不見得願意看到我葉氏的江山落入外人手中。」景嵐素來乖張,此刻更是怒不可遏地斥責,「別忘記,當你的飛刀無聲刺入太后以及的一刹那,你的雙手也沾染過雲氏的鮮血,再也洗不乾淨!」

  秋水與關楚渝相視一望,面上俱是驚疑不定。秋水心中如百貓撓癢,口中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垂頭暗想:原來那日躲在門外的刺客,便是景紹。以他如此出類拔萃的功夫,怕是早就察覺殿內梁上還躲著另外兩人吧。怪不得當晚會在御花園中與他偶然邂逅,當時只怕他已識破自己匆忙逃跑的窘境。如今回頭想想,當日伏在梁上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只怕盡被他收了眼底,自己不過當局者迷罷了。

  「那是二皇兄將我母妃當年離世的真相全盤托出,人證物證俱在,令景紹不得不信。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景紹幼而失怙,少年意氣,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況且,她中了皇上的三更醉,本活不過三日。」景紹見他詳當日之事,一時不敢回頭去看秋水的臉,他像是說給景嵐聽,卻更多又像是將個中緣由解釋給身後的秋水,「善惡到頭終有報,今日之果,不過昨日之因。」

  「以五十步而笑一百步,巧舌如簧。你今天到底想怎麼樣?」景嵐好似了與他說教爭辯,狹長的桃花眼中籠起幾分焦躁的不耐。

  「放她走。」景紹亦不願再多說,原本相親相愛的兄弟倆,如今走到劍拔弩張的一步,實屬心痛的無奈。

  「哼哼!本王不答應呢?」景嵐桀驁不馴地抬頭,神色間恢復了幾分倨傲的冷漠。

  「魚死網破。」點點金色的陽光下,景紹緩緩地從腰間抽出了他平日裡盤做腰帶的軟劍,手中頓時多了一團如煙似霧的紫氣,他鬢如刀削,青禮包孒然,身側的繁花似錦,綠意搖曳,風物清嘉卻遮不住他清俊面容上的最後一絲決絕。

  「哈哈中……」景嵐只覺得身旁一片涼意,眼前紫光隱隱,依稀竟是一柄長劍,他醒悟過來,狠狠盯著他手中握著的淩霜寶劍,笑得不羈又沉痛。他知他素來自負,輕易從不以劍示人,今日淩霜第一次出鞘喂劍,冰涼的劍尖所指的另一端,竟然是與他流著一樣熱血的自己。許久,他肆意的狂笑聲漸歇,強忍著心底的點點疼痛笑道,「你知道我素來不打無準備之仗,既然算准了你會來,又怎麼會沒想好制服你的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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