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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正在此時,城樓上突然一片喧嘩,數百火把齊齊地亮起來,將偌大的城樓照耀得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關楚渝心猛然一驚,情知中計,身子一落地,便欲朝左側早已探好的小巷掠去。說時遲,那時快,城樓之下,不知從何處突然湧出數百披了戰袍盔甲的士兵,每人手中一把長茅,寒光閃閃的茅頭對準他身子的每一個要害,齊齊地將他圍攏了來。

  關楚渝明知事情已遭,卻依舊臨危不懼,直著身子,將手中的長劍在空氣裡拌出一陣劍花,警惕地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帶頭的首領立在包圍圈外,手中長劍向前一揮,朝眾人大唱一聲:「將此逆賊生擒了!」數百士兵亦整齊響亮地大喝一聲:「諾!」便撒開兩腿,舉著手中的長茅如潮水般向他身上湧了過來。

  關楚渝陷在數百士兵之中,將一把長劍舞得如銀練一般,奮力搏殺,妄圖殺出一條血路沖出去。

  關楚渝武功雖已臻江湖一流高手境界,無奈自己孤身奮戰,對方卻是前赴後繼地逼過來,倒下一批,立刻又湧上來一批,仿佛永無止境一般。很快,他的身上便受了好幾處傷,手上的劍仿佛越來越重,出手不再如先前狼辣迅猛,腳步亦踉蹌了起來。

  眾人見他受傷,開始力怯,面上精神均為之一震,手中的長茅舞得更如靈蛇出動一般,招招往關楚渝周身要害喂去。

  高高的城樓上,數百火把將夜空照得亮亮的。葉景禦冷笑立在青羅傘蓋下,俯身往城樓下觀戰。他見眾人相鬥了半日卻依舊不能將來人拿下,面上微微露出焦急不滿的神色。見雙方鬥得正酣,乾脆一把扯落披在肩頭那件用做禦寒的白狐大氅,提氣縱身從高高的城樓上躍了下來。

  緊跟在他身後伺候著的太監張德貴並不清楚景禦的身手,見他不計後果地加入戰鬥,頓時大驚失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他忙彎腰撿起景禦丟在地上的大氅,急急地撲到城樓邊,將自己的大半個身子探在城樓外側,一面在樓下焦急地尋找著那抹明黃的身影,一面扯了嗓子驚惶地喊道:「皇上,刀槍無眼,您去不得啊!」

  景禦並不理會他惶惶不安的喊叫,身形迅捷如一支離弦的箭,嗖嗖地直向關楚渝身上射去。他猛然淩空揮出一掌,掌上內勁洶湧而出,如滔天大浪般撲向關楚渝的胸口。

  關楚渝此刻身受重傷,只靠一口氣吊著,機槭揮劍自保,哪裡經受得起景禦這夾了淩厲掌風的攻勢。他「啊」的一聲,胸口氣息一滯,口中猛然噴出一口殷紅的鮮血,手中長劍生生被掌力震了出去,右手虎口微微地發麻。他被景禦的一掌擊得「蹬蹬」後退了好幾步,縱如此,左手卻猶抱著端王的頭顱死死不肯鬆開。

  「朕已經等你很久。」景禦目光幽深得讓人發寒,冷酷的聲音讓人聽不出一絲應有的暖意,他揮了揮寬大的衣袖,大喝道,「給朕掀了他的面巾,讓朕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如此大膽!」

  「是!」圍攻關楚渝時,站在人潮之外指揮的那名首領立刻從隊形中出來,抱拳恭敬應了一聲,幾步走到關楚渝面前,伸出手一把朝他臉上蒙著的面巾抓去。

  關楚渝眉頭微皺,下意識扭頭,卻已避之不及,黑色的面巾被一把掀去,他蒼白毫無血色的臉立刻呆露在無數明火中。

  「怎麼會是你?」景禦定睛看去,眼前等候了幾夜的反賊不是自己派去保護秋水的關楚渝又是何人!秋水失蹤之日,他已下令暗衛前去尋找關楚渝,多日來卻一直未有他的消息。此刻見他以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裝扮出現在他面前,他又驚又怒,上前攥著他的衣襟問:「雲兒到底在哪裡?」

  「皇上問臣的問題,臣也回答不了,臣……也很想知道呢。」關楚渝嘴角邊流淌著一抹醒目的鮮血,衣服已被士兵的長茅劃破了多處,濺著血跡點點,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撕殺時從他人身上濺來的,竟似一身狼狽。他連受了重創,景禦毫不留情的一掌,更是傷及他的五臟六腑,此時勉強撐住了一口氣,已是氣若遊絲。

  「朕不是要你一天十二個時辰地保護她,怎麼你安然無事,卻又不知道她的下落!關楚渝,你辜負了朕對你的信任!」景禦見他一問三不知,心中一急,更是怒不可遏。他雖略略知道秋水無事,但個中情況究竟如何,卻一直都不清楚,此剔見了秋水的貼身侍衛安好無恙,不免怒起心頭。

  「先時,臣一路跟蹤,還知道娘娘被擄去了哪裡。但臣無力打開密室,娘娘她又譴了臣來,並……並不讓臣稟告皇上。待事情辦妥,臣再回去時,娘娘已不再那裡了。」關楚渝被景禦的雙臂晃得一陣頭暈,胸口的傷口好似裂得更開了,他的心口一陣窒息,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

  「這麼說雲兒真的在他手中了。」景禦聽得呆了一呆,默默地鬆開攥著關楚渝衣襟的手,將手伸進自己的衣襟朝胸口處摸去。

  關楚渝踉蹌了兩步站定,靜靜地看著景禦的手從懷中伸出來,手中托了一塊刻著鳳凰紋飾的和田白玉。玉色瑩潤,別透流光,反面刻有「善潤玉,上善若水,潤物不爭」幾個小篆。

  「飛鳳令?」關楚渝失色。

  飛鳳令向來為錦繡歷代皇后的令牌,以上善若水,厚德載物來警示後宮女子應有的德儀。向來見令如見皇后,非要事不得離身。玉在人在,玉毀人亡。如今飛鳳令重回皇帝手中,而皇后芳綜依舊緲緲,可見其並未自行逃離西月宮。

  景禦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飛鳳令收入懷中,揮揮手讓四周的兵士朝兩側散開,道:「朕很想知道,你不去尋訪皇后,來這盜取端王這亂臣賊子的人頭做什麼?」

  關楚渝緘默片剔,猶豫著不知應不應該告訴皇上秋水身世的真相。沉默了半晌,他沉聲道:「臣答應了娘娘不說。皇上若是真想知道,他日尋回娘娘,皇上可親自問她。」

  景禦的身子似是不堪重負地微微一晃,黑潦潦的眼眶好似被掏空了一般,滿眼失神:「她讓你來的嗎?那一切果然都是真的了……朕亦想親口問她,只怕……朕……已經不會再有機會了。」

  關楚渝怔住,只覺皇上話中卷過來無數淒涼的寒意,仿佛秋風起,滿地黃花堆積的憔悴不堪,他望著皇上瞬間褪盡英氣,佈滿了淪桑陰鬱的俊臉,竟不忍再開口說點什麼。

  「關楚渝,你保護皇后不力,又擅自偷盜反賊頭顱,你可知罪?」景禦定力超常,只一怔,立刻從憂傷中抬起頭來,沉著臉,不怒自威。

  「楚渝知罪,但請皇上放過威遠侯府上百條人命,臣願以死謝罪。」關楚渝心中咯噔,自己一死不足惜,但謀逆之罪,遺禍滿門,素為錦繡重罪,當株連九族。

  「擬旨,威遠侯教子不善,著今日起閉門思過,自糾弊病。來往官員,非傳詔不得擅自出入。」景禦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瑟瑟跪倒在地的關楚渝,轉頭面無表情地朝氣喘吁吁追著自己跑下城樓的張德貴吩咐。

  「臣謝恩。」關楚渝見皇上並未為難威遠侯府,只是輕描淡寫地將父親軟禁在府中,暗暗松了一口氣,手心已滲出一大把冷汗,他忙感激地朝景禦響亮地磕了幾個頭。

  「將關楚渝押入內廷,朕還要親自審問。」景禦朝侍衛首領傳達了自己的旨意,轉身大步離去,不一會兒,就將眾人遠遠甩在腦後。

  「小候爺,可對不住了。」侍衛首領八面玲瓏,知朝堂之上,素來風起雲湧不斷,揣摩著皇上的心思,亦不敢對關楚渝大聲呼來喝去,他朝左右招了招手,幾個穿著三等侍衛服飾的男子立刻圍攏過來,按住關楚渝的兩肩,押解著往宣武門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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