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秋水謠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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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月兒得了傷寒,奴才們命薄,自生自滅的,比不得主子們金貴,自是沒資格讓太醫們診治。將養了幾日,眼見病來如山倒,病勢一日重似一日。」 「王總管怕月兒的病氣過給了宮裡的貴主,便要命人將她用一張破草席裹了去,扔到宮外亂葬崗裡。」 「可是奴才妹子還有一口氣在,叫奴才怎麼忍心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被豺狼叼了去。不得以已,才偷偷帶著妹子藏在這裡。原想著這裡是太后下令的禁地,沒想到……」 「奴婢命比紙薄,死不足昔惜。奴婢在宮裡頭,也聽姐妹們說起莫言公子的大名。但求公子……放了我的哥哥……」 「不……月兒……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不管……」 事發突然,看著眼前不住地啼哭的一對男女,淚眼蒙矓,莫言平日養尊處優,所過之處,眾星捧月,所見都是人間繁華三千,金玉錦繡,何曾見過這種悲鳴,一時竟是怔怔地不說話。 秋水早聞宮婢奴僕,命如風箏斷線,全不由己,今日親聞之下,亦覺心口發緊。當下細細觀察那女子面色,只見那女子她面如金箔,雙唇發白,眉間一條黑線隱隱約約,直往上躥,心中一動,忙上前兩步,蹲下身子,纖手一伸,搭在那女子手腕處細細把脈。 好一會兒,秋水才放下女子的手腕,面色凝重地出聲:「原本不過偶感風寒,只是一直未得調理,導致傷寒入骨,寒氣侵入脾臟,咳嗽咯血。取附子、白術各二兩,防風、細辛各三兩,桔梗、烏頭各四兩,水煎,溫服。太醫不給治,禦膳房每日總有外出採購的太監,可拿銀子求他們為你從宮外帶入。至於王總管那裡,亦不外乎用銀子賭他的嘴罷了。」 「恩人!」眼前貌如仙子的女子竟會為月兒診治,張德貴早驚得收了眼淚,又聽月兒還有活路,喜得一顆心「怦怦」直跳,眼睛頓時發亮了起來,轉念想到囊中羞澀,眼睛裡兩團明亮的星火又黯淡了起來,口中悲切地呢喃,「只是……」 「是了。我倒疏忽了,你若有銀子,也不會落到下這般田地。」秋水剛欲起身,見他面色由喜到悲,眼珠一轉,便已明白。下意識伸手去拔發上珠釵,才驚覺自己早已卸妝,翻遍一頭青絲,竟無一枚值錢的頭飾。一抬頭,望見莫言一臉驚喜地癡望著自己,轉念開口道:「你可有銀子借我,若無,腰間玉珮可否割愛?」 她早見他腰間玉珮晶瑩剔透,玉質瑩潤,線條流暢,乃玉中上品。莫言被秋水一言驚醒,見她美目流轉,不住地在自己腰間玉珮上打轉,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伸手去解腰間玉珮,將它穩穩地丟到張德貴懷中,口中依舊含笑,「拿去給禦藥房的人,他們見了玉珮,自然不敢輕慢於你。今日你私闖秋雪園之事,就當沒發生過,帶著你那妹子走吧。」 張德貴本已絕望,聞言不由大喜,忙對著兩人「咚咚」一氣磕了十來個響頭,這才用袖子抹幹眼淚,抱起幾近昏迷的月兒,歡天喜地地朝禦藥房跑去。 煙籠水,月籠紗,蟲聲新透。遠去的身影漸漸成了漆黑的小點,慢慢地暈散開去,融入茫茫的夜色。如水中擊激起的浪花掠去,夜依舊寧靜淡泊,仿佛剛才的一切,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秋水綿長的目光遠視,久久沒有收回,心中生出無限的慨歎,卻堵在喉嚨口,一個字都說不出。良久,緩緩轉頭時,動容的面色已褪,臉上神情如死水微漾,波瀾不驚。抬頭望,邱莫言一雙俊朗的明眸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夜色溶溶,更顯得他龍章鳳質姿,翩若驚鴻,她的胸口一緊,心不知怎的,竟管不住突突地急跳了起來。 好一會兒,眼前的男子才朗朗一笑,眉眼裡俱是種說不出的寵溺:「你就不怕剛才我不幫你?」 「文如其人,字如其身,莫言公子華彩文章,芳心高潔,怎會不憐惜兩條人命?」見他開口,身影微動,适才籠在身上的無形壓力才見得一點一點退去,話語自如了起來。 「雲兒能詩、善舞、精對,心善,又懂岐黃之道,總是不斷給我製造驚喜,讓我不由想知道雲兒究竟是何人?」莫言的眼睛很深,說話的時候,竟讓人窺不到眼底的色彩,讓她一瞬間害怕。 「什麼人?」秋水已知莫言動疑,自己不該鋒芒太露,如今後悔,卻已退無可退,臉色微微發白,口中依舊倔強倔強地淡然,「不過是一普通宮人罷了。」 「你不是後宮妃嬪,也不會是宮婢,後宮的主子還沒有一個有勇氣敢用你這樣出色到將主子比下去的宮婢。你就像從天而降的花之仙子,月之精靈,問你的來處,連我都覺得俗了。」莫言似在對她說話,卻又如自言自語,說到最後,臉上的神情俱然癡了。 「邱公……」 「別再叫我邱公子,叫我重光!」秋水欲言,邱莫言摺扇一搖,早已奪過話語,寵愛地看著她,眼睛裡星光點點都落在眼角、眉梢、身軀,如夜之繁星落地,照得四周都明媚了起來。 「那麼重光,我要走了。」秋水在他的目光裡被擊得節節敗退,驚疑自己怎麼沒了平日裡半分清朗機智,心早已慌亂了起來。只得定定神,故作淡漠地不在意,斂身一福,只盼早點兒抽身而退,與他再不相見。 這個人,似乎帶了某種危險的信號,讓自己的信念,開始搖搖欲墜了起來。 「千帆過盡,皆不是我心所愛,;三千弱水,哪一瓢知我冷暖,?知音少,弦斷有誰知?雲兒你要回哪裡?我到何處找你?」莫言見她要走,心中萬分不舍,眉頭不禁微蹙,話語裡俱是落寞。 「我本從來處來,從往去處去。他日有緣,自會相見。」秋水避過他灼灼的目光,強自鎮定,語帶玄機,說著,轉身便要離去。 「別走……」莫言見她真要走,怕她又像上次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再現已過多月,讓自己白白多耽擱了幾月的梧桐相思夜雨。當下也顧不得在佳人面前保持謙謙君子之風,忙上前一把拽住秋水寬大的廣袖,聲音急切而熱烈,「三日後月上中庭,我在此處等你。不見無歸!」 秋水本已靦赧顏,欲不理,但見他一手緊緊拽著自己衣袖,自己抽身不得,只得勉強應道:「好。」又低低叱斥道,「放手。」 莫言見她人比花嬌,此時雙頰酡紅,如淡淡的胭脂暈開,中人 如酒,連她的嬌斥叱都如三月鶯啼,群鳥啾啾,神情不由一陣恍惚。手一松,只覺眼前的佳人衣袖蹁躚,影搖暗香,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只一刹那,便如夜之仙子,騰雲而去,唯有手指劃過裙群裾,微微留下的淺淺餘香仍在,沁人心脾。 一樹花落繽紛,如寒鴉萬點,千帆盡渺,紛紛從天而落。手握摺扇的男子癡癡遠眺,玉顏生灰,星眸黯淡,狀如泥塑,呆若木雞。 「呵呵。」高大花樹的縫隙裡落下幾聲朗朗的男子笑聲,一個寶藍蟒袍的男子懷抱三彩鳳首玉酒壺,姿態閒散地從樹上一躍而下,懶懶地倚靠在一旁的梨花樹下,星眼蒙矓,似有醉意:「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大皇兄,佳人如繁錦,秀色過瓊花,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臣弟恭喜皇兄喜得佳人,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玉面懶散的男子腦袋猛一揚,只見壺嘴倒掛,一股甘洌冽的酒柱順勢而入,他忍不住直呼:「好酒。」 「是景嵐啊,朕道是誰這樣憊懶,跑到朕這兒偷酒喝,可惜了朕這上好的西塞國美酒。」手搖摺扇的男子一驚,忙回神,見是衡王葉景嵐,倏然放下眼中的戒備,眼含笑意地搖頭,「景嵐什麼時候躲在這裡的,朕竟然都沒發覺,看來朕的功夫還有待加強訓練。」 「不是臣弟功力飛躍,而是陛下醉了,醉得……神采飛揚。」景嵐靠在樹下,身子彎曲著,依舊抱著酒壺,滿臉笑嘻嘻的。 「哈哈……小心朕罰你三月不得沾這春風禦液酒。」 「陛下最疼臣弟,自然捨不得了。不過,臣弟不解,大皇兄喜歡她便亮明身份,將她納入後宮就是,何必假託莫言兄的名義……怪道莫言說道,這幾日,忽覺耳根莫名發熱呢!」 「景嵐這是取笑為兄?」葉景禦今夜如願遇得佳人,心中滿是歡喜,自己兄弟,見他雖出言莽撞,知他從小如此,也不以為忤。 「臣弟惶恐。」說是惶恐,卻依舊懶散地靠著,眼角眉梢俱是酒意,絲毫不見惶恐。 「願得一人心,白首頭不相離。後宮的女人,哪一個的背後不是一個家族,一座大山,壓得朕喘不過氣來,朕對她們,可以寵,卻不可以愛。朕多麼羡慕你們夫妻,琴瑟和鳴,共效與飛。朕這是害怕,就這樣納了她,終教叫白玉陷渠溝,白白糟蹋了她。」 她是他的仙子,是他的精靈,她那麼生動、純粹、雅致、善良、博學,和他所遇到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一樣。他注意過她單純明亮的眼睛,那裡面沒有欲望,沒有虛偽,讓他感到安靜和愉快。他真想小心翼翼地呵護她,讓她就這樣,永不落塵埃。 萬國笙歌醉太平,憑誰道,邊塞風寒,盡托兒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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