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秋水謠 | 上頁 下頁


  數人寬的雕龍大床上鋪著一床大紅鴛鴦戲水錦被,明黃的帳子,細長的流蘇,溫暖明亮的夜明珠鑲嵌在乳白色的燈柱裡,無比的華貴。此時大而精緻的龍床上散落地擱著數碟點心乾果,精緻的陰刻回紋玉鷹熊合巹杯臥倒一旁,不知道若原本怒極而去的葉景禦此時折回,看到自己這九五至尊的下榻之所被一個永不見待見的皇后如此糟蹋,會不會氣得當場吐血。

  「綠袖,紅藕。你們也來吃點兒,能在皇帝的龍床上這樣起興吃東西的,我們也算曠古絕今第一人。」想到被氣得敗走麥城,不戰自潰的葉景禦,秋水一掃剛才等候的陰霾之氣,心情大好地一邊往嘴裡丟著東西,一邊對兩個丫頭拋著得意的飛眼。

  「高興?如今正陽宮還不傳遍了,陛下新婚之夜冷落正宮,怕是不到明日一早,就要傳遍整個後宮。小姐就要成為整個後宮的笑話,今後小姐在宮裡的日子可怎麼過?」紅藕掩好門,走過來幫著水綠袖一起發愁。

  「陛下可是連帕子都沒掀啊,若是見了小姐的花容月貌,怕是再為之前的事情生氣,也不會……」紅藕望著眼前的女子精雕細刻的臉,擰著手中的繡帕,猶自可惜著。

  「小姐若是想著承恩,自然不會有先前的事出現了。紅藕,你就少嘀咕幾句吧。」綠袖用帕子擦了擦主子嘴角的碎屑,有些了然地沉著出聲。

  「可是……」欲待還嘴,紅藕終是看到小姐嘴角流露的不屑,明知多說無用,便忍著不吭氣。

  「古往今而來,以色侍君者,誰不是色衰愛弛,人未老、恩先斷。你們都不要擔心了,以前沒有他,小姐不照樣把你們兩個養得珠圓玉潤?」秋水的鼻子裡冷哼了兩聲,不再理會一邊喋喋不休的丫頭,轉而繼續為一床的食物奮戰。

  夜,似乎更加深了,也更加沉寂了,秋水執意屏退摒褪丫頭,和穿著喜服躺下的時候,只有大紅的喜燭「劈啪」地作響,和著遠方的更鼓,結著報喜的紅蕊,算是新婚之夜的賀喜。

  無聊啊,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櫺的輕紗懶懶地打在坐靠在紗窗旁軟椅上的秋水身上,暖暖的舒服。讓她一邊打著無聊的哈欠,哀悼著昨夜她那少得可憐的睡眠,一面偷眼瞄著上座那位身著華貴鑲金邊紫色禮服,頭綰端莊鳳髻,正襟危坐的中年貴婦。

  「夠了。你這是要活活氣死哀家!」在她撫捂著小臉打了近二十個哈欠之後,慈安殿鎦金雕花的鳳椅上端坐著的,雙目微閉的貴婦終於忍不住輕摔著青花瓷的茶杯碗蓋,沖下座的女子怒目圓睜。

  「太后姑姑。」秋水的眼睛無辜地眨了眨,皎潔一如天上的明月。躲在白白白色面紗後面的嘴角回她一個嬰兒般無害的笑容,「姑姑是怪雲兒昨夜沒有睡好,今日殿上失儀嗎?」

  「雲兒。」太后姑姑對著下面裝傻作癡的侄女無奈地歎了口氣,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打頓在一旁的紅木茶几上,口氣越發嚴厲了起來,「哀家與你身上流著一樣的血脈。陛下與哀家並不親近,本想借由你替哀家好好照顧皇上。可是昨晚……」

  「可是太后姑姑,陛下似乎並不喜歡我呢。」秋水貌似乖巧地接過話頭申明,換上哀怨彷徨的棄婦眼神謀殺太后姑姑所有的思維:不是我不願意伺候,而是你那名義上的兒子和我根本命格相沖,說不上三句話就怒火中燒,拂袖而去。

  帝后大婚,皇后須需入住正陽宮三日,才能遷回自己的飛鳳宮。錦繡皇朝重禮,正陽宮為皇帝寢宮,除皇帝大婚外,後妃命婦均不得在此留宿,以示皇后地位的尊貴無比。

  可是,大婚第一夜,皇帝卻沒在自己的正陽宮留宿,而是跑去了蔓貴嬪的芷蘭殿。可見,她這個皇后多麼的失寵。難怪太后一大早心急火燎把她叫了來去。

  「還說。」陽光同樣柔和地打在太后的臉上,那張經過歲月摧殘以及後宮無數陰謀鬥爭洗禮後依舊保養存完好的臉上隱隱有了鐵青的怒色,「這還不都是你入宮前做的好事情。一早,哀家早宣了萬歲過來。誰知,哀家一問,陛下就用這事堵了哀家的口。你讓哀家怎麼替你做主?」

  太后姑姑,雲兒似乎並沒有求你做主。雲秋水嘴角的笑容繼續放大,心情愉悅如炎炎七月裡吹過的陣陣涼風,夾雜著白色梔子花的清香,無限沁人心脾,卻故意垂下頭,口中惶惶地稱道:「是,雲兒錯了。」

  「現在才知道錯了?怕是晚了!這面紗又是怎麼回事,情。好端端的。」太后的口氣依舊不善,她今日撤去了所有的宮女太監而單獨召見秋水,似乎要把這個拿著私奔當兒戲的內侄女訓個狗血淋頭才會解氣呢!

  「太后姑姑。」秋水眨眨眼睛,儘量裝得哽咽,說得萬分委屈,「昨夜陛下沒有留宿正陽宮。雲兒一夜未眠。今日姑姑見召,路上不時有宮女對雲兒側目,雲兒自以為無顏以示人前,故此……」

  她抬起手,微翹起蘭花指,絲緞手絹擦過眼瞼,特意沾黏著在手帕上的胡椒粉微微劃過皮膚,眼睛頓時火辣辣地生疼。不用裝,晶瑩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自古紅顏多禍水,男人不都是這樣認為嗎?最保險的方法,就是趁勢將所有的鋒芒掩藏——比如這擋住她所有絕世容顏的面紗。

  「哭什麼……」

  「太后,右相大人到。」太后的心腹侍女嫣容推開大殿的門,輕移蓮步款款而來。

  「宣。」太后吸了口氣,平了平臉上的怒色,儀容萬千地開口。

  「臣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須臾,身著紫色團花官服的右相穩步前來,定定地向太后施了一禮,而自動忽視在一旁落座的皇后。

  「泰之起身吧。」泰之是雲相的字,也是太后慣常叫的。

  「雲兒見過父親。」秋水款款地一福,心平氣和地對他行著禮,自動忽略他一臉隱而不發的怒氣。

  「哼!」雲銳安浸淫官場多年,在宮中亦多有耳報,昨夜帝后不合的事早有密報傳來,卻因自己女兒的失德而不好發作,早已憋了一肚子惡氣。

  「算了。雲兒下去吧,哀家和你父親談談。」太后的眼睛在兩人的臉上轉了轉,臉色忽明忽暗地變著。

  「是。」如同得了赦令般,秋水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吐氣如蘭地施禮告退,淡綠的裙裾旋轉如玉碎。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私奔這種事竟然也讓人傳了出去。」

  「明明當時臣是嚴密封鎖了消息。」

  「看來你的右相府也該整頓了。」

  「可當今之計才是想辦法讓陛下……」

  殿外的陽光格外明媚,催促的得一院的鮮花姹紫嫣紅地怒放。誰道閒情拋棄久?

  不辭鏡裡朱顏瘦。徐徐的晨風中,偶爾夾雜著幾絲或淡或濃的花香,亦漏進了幾聲算不得愉悅的低低談話,而這一切,都不是她可以輕易在乎或者是改變的。

  「掉頭。」穿過滿院霧氣氤氳的花樹,將慈安殿華美的屋舍遠遠地甩在身後,深深地吸氣,秋水對著身邊的人費力地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話語。

  「不回正陽宮?」綠袖和紅藕同時詫異,換回自家主子兩道殺人的白眼。

  「你們以為經過了昨夜,再加上今日皇帝明顯地和太后捅破了這層紙,陛下還會樂意在正陽宮見到我嗎?」

  「那我們現在……」

  「去飛鳳宮吧,反正我的隨身之物亦已送去了那裡。我相信很多人會樂意看到我提前入住的。」皇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無數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偷偷看你笑話的眼睛,除了對權利患得患失的太后和父親,她們一定都很樂意看到她這個皇后丟盔棄甲,倉皇而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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