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秋水謠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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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王朝素有兄長背新娘送嫁的風俗。但此時,北疆仍處於動盪時期,西域各族不時騷擾國境,太后並沒有恩准她唯一的兄長雲秋霽奔回送嫁。 「珍重,雲兒。」那是秋霽在得知皇帝下聘後五百里加急送回的家信,隨信而至的是一串西域特有的天珠手鏈。據說是當地的土著人從九眼石葉岩中得出的寶珠,意為平息災難罪障,增長福德智慧。 「後宮是最能夠吃人的地方。她它吃掉的不僅是女人的年華、歲月、容顏,還有一顆善良的心。哥哥不求你再為家人犧牲點兒什麼。只盼你,為自己的心,好好地活著……」 秋水知道,哥哥與父親不同,自從三年前青梅竹馬娶進門的嫂嫂因難產而去世,他便淡了對名利的追逐。 「雲兒,我不知道父親孜孜不倦追求的是什麼。富貴不過轉頭空。我們位及極人臣,富有天下,可我,卻連自己最心愛的人也保護不了。」哥哥守在嫂嫂的墳頭三年,哀莫大於心死,秋水想,所以才讓他在那些朝政動盪的日子裡奮不顧身地廝殺,邊疆應該是他最好的歸宿吧。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只是苦了他執意帶走的塵兒啊,雲出塵——她那個才三歲的侄兒,在得到了全部的父愛後,必定也會對邊疆的苦甘之如飴吧。 一隻溫熱光滑的大手將秋水從父親的手中接過,周邊被一股陌生男人的氣息包圍著,斬斷了她對哥哥的思念。 來不及胡思亂想,整個人突然被旋身抱了起來,落入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裡。 「嗯。」雖然早熟悉婚禮中的這道儀式,但真的被擁入一個陌生男人的懷抱,被那股氣息環繞的時候,她依舊忍不住低叫了起來。 更何況,那個懷抱,並不是自己高高在上的夫婿,只是代替兄長迎親的王爺啊。 嘴角不知不覺又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不出是歡樂或者是哀怨,仿佛一個戲臺下的看客,臺上的生旦淨末醜,都與她無關罷了。 葉景紹懷抱著佳人,長身走向廳外披紅掛彩的喜轎。只覺得懷中的佳人細腰一握,輕盈如翩翩的彩蝶,女子身上特有的處女香甜空谷幽蘭般躥上來,往他的鼻孔裡鑽,讓他不由得心神一蕩。 守在轎邊的侍從急忙掀起花轎的一角,葉景紹抱著秋水俯身入了花轎,低身將她放到坐座椅上。 絲緞喜帕的一角不知怎的卻勾住了他吉服腰帶的絆扣上,「唰刷」的一下,喜帕滑落了下來,正映上她那個來不及收斂的諷笑。 秋水一驚,緩緩地收了這不合時宜的笑,一抬頭,正對上了眼前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像夏日草原上足可燎原的星火一樣,熠熠地閃光,照得她心神一晃。 葉景紹似乎並沒有預料到轎中的插曲,對上那張傾城傾國的臉不由愣了。二皇兄的妃子曾是冠絕帝都的美人,當年盛傳她琴藝高絕,詞曲無雙。一手箏曲燕雙飛,餘音繞梁足三日。沒想到眼前的佳人,容貌竟絲毫不輸於前者,眼角眉梢那一抹淡淡的笑,更如靜候半夜的曇花一現,美人如玉,讓天地失色。卻不知為何,如此豔冠群花的佳人在帝都卻沒有豔名遠播。微微地愣楞過之後,葉景紹迅速地扯斷勾住絆扣的絲線,將喜帕重新替她蓋上,溫和有禮地退出了花轎。 蓋上喜帕的女子只能由自己的丈夫第一個看到自己的容顏。幸而他的身軀高大,擋住了大半的視線,外人並不見著轎中突然的變化。 一時,鼓樂聲起,院子裡複又熱鬧了起來,一路上吹吹打打,儀仗過了象徵皇后地位的鳳儀門,穿過守衛森嚴的玄武門,花轎進入內廷,被直接抬進了皇帝寢宮——正陽宮。 秋水幹幹地坐在冰涼的龍床上,已經過了午夜,肚子餓得難受了起來。這個皇帝,怕是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報復她吧——如果,她足夠成功地激起過他的滔潑天怒氣。秋水暗暗忖著。 若不是顧及這一屋子陌生的宮女太監,她真想把手中捧的蘋果直接塞到嘴裡啃,饑餓可不分尊卑。綠袖和紅藕站在一旁伺候著,宮中不比家裡自在,兩個丫頭明知主子是不耐餓的人,卻只能隔著喜帕投來愛莫能助的目光。 遠遠地,更鼓敲了三下,夜靜得聽得到繡花針落地的聲音,終於聽得一屋子的人垂下頭恭敬的地話語道:「奴婢(奴才)叩見陛下。」 接著傳來一陣「咚咚」的聲音,頭叩在光滑的地板上,和著幾聲環佩著地的叮咚丁冬聲,在這樣一個沉寂了多時的夜裡,聽在秋水的耳中,恍若天籟。 「下去。」大殿裡響起一聲威嚴的厲喝,一身便裝龍袍的葉景禦袖口一甩,充滿了皇帝高高在上的威儀。相較葉景禦繡著蛟龍戲水海潮團花的天藍色便裝常服,葉景紹一身天錦繡出品的精緻大紅喜袍更像是今日的新郎。 一陣零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幾聲輕微的喘氣聲後,大殿裡又回復到死一般的寂靜。 感謝出嫁前那段無聊看花的日子,可以讓她做到他不動,她亦不動。秋水心中默念,面上卻十二分精神起來。 僵持了一炷香的時間,葉景禦突然冷笑了起來。 「雲銳安的女兒,朕的皇后。」 「那只老狐狸生的好女兒,朕雖然不喜歡,卻又不見得會不顧及你那朝堂上處處和朕作對的父親。」 「偏偏相府家調教出來的小姐,竟也學著和人家私奔。那只老狐狸是算定了朕不敢不要這門親嗎?告訴你,朕現在連掀你頭蓋的興趣都沒有。」 「這世上的女子便是都死絕了,朕也絕不會喜歡你這不顧廉恥的女子。」 「過了這三日之後,你就好好待在你的飛鳳宮裡,若是想在後宮裡興風作浪,休怪朕對你不客氣。」 一陣連珠語過後,又是一陣不屑的冷笑。容不得秋水插嘴,而秋水也不想插嘴,葉景禦——她名義上的夫君,錦繡的皇帝,就這樣,在痛斥了她「不守婦道」的惡行之後,連喜帕也未掀起,就怒氣衝衝地出了正陽宮。 「陛下,不可以啊——祖宗規矩……」遠遠的,太監尖銳彷徨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淹沒在殿外逐漸呼嘯的晚風中,完全消逝。 大殿外,明月樓高,綠楊輕煙,金風細細梧桐墜。大殿內,鴛鴦被冷,鮫蛸綃寒透,紅燭微軟孤煙細。 月兒彎彎照九州,這一夜,終將幾家歡喜幾家愁。 第二章 美人如花隔雲端 「小姐,小姐。」 綠袖和紅藕提裙飛奔進來的時候,看到眼前滑稽的一幕,兩張焦急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一身皇后正裝的主子正如餓死鬼投胎似的狂啃手中的蘋果,毫無平日靜如處子女,行如扶風的淑女模樣。頭上的喜帕早被她自己胡亂扯了下來,華貴而沉重的鳳冠也被棄之如敝屣,委屈而孤零零地擱在被一片鮮紅侵佔著的龍床上。 「小姐。」紅藕一跺腳,急忙轉身出去屏退了大殿外候著的一幫子宮女太監。 「小姐。陛下他……您……」綠袖在主子貪婪目光的牽引下,將蝙蝠福壽紅木圓桌上的吃食統統隨她心意地搬到了寬大的龍床上。 「結巴了?沒見到你家小姐棄婦的樣子,不替我高興嗎?」秋水此時又累又餓,忙不迭地往嘴裡塞著東西,祭奠她被餓了整整一天的五臟廟,卻仍不忘對著自己的丫鬟調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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