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傾世皇妃 | 上頁 下頁
一六六


  連曦將我打橫抱起,朝屋內唯一的一張床上走去,最後將我放好。看他的目光似憂似急,似喜似悲,我不解地看著他如此表情,他怎麼了,為何對我流露出如此憐憫之情?

  「馥雅……」他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喊著我的名字,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間看見連曦胸前的盔甲上沾染了不少鮮紅的血跡,舔了舔唇,想出聲提醒他,卻感覺口中一片血腥味。

  我才恍然回神,原來是我自己的血。

  「我這是要死了嗎?」我氣若遊絲地發出低低的聲音,又是一股腥味湧出喉嚨,冰涼的液體隨著我的嘴角緩緩蔓延而下。

  「我不會讓你死的。只要昱國在一日,你便會與昱國同生!」這話說得堅定,那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但見他唇角緊抿,眼中有著怒色。我虛弱地笑了笑,「誰也抵不過天,閻王要將我的命奪了去,誰能阻止得了呢?」

  「若閻王敢要你,那我必然去閻王殿將你搶回來。」他倏然起身,又拿起一條被褥將我牢牢地包裹起來,生怕我受不了凍寒。

  有時候我覺得連曦做事真的好矛盾,既然不願我死,為何一路上卻要將我關在囚車裡頂著漫天的風雪來到邊防,從來不給我加一件襖子。更是將狼狽的我丟在屋中,讓眾將士用鄙夷的目光去注視我,他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折磨我嗎?現在他如願了,或許下一刻我就會死在他面前,可是他又不讓我死……是想留下我繼續折磨嗎?如果是這樣,我何須強忍著自己最後一口氣與意念想要活下來,是為了依舊孤獨的初雪還是為了再見祈佑一面,又或者是為了親眼看看,在祈佑心中,我是否能抵過江山?

  「馥雅,你別睡!」連曦一聲怒吼將我逐漸虛弱的思緒拉回,他的雙臂一緊,將我緊緊環在堅實的臂彎中,「來人,打一桶熱水進來,快點!」他的聲音如狂獅般怒吼,守在外的士兵立刻道:「是,皇上。」

  士兵急匆匆地將滿滿幾大桶熱水倒進浴桶之後,那輕煙彌漫整屋,連曦還吩咐侍衛們去取來幾味藥,由於深處冰天雪地,藥材資源並不多,便只說了幾味能在四處找尋到的草藥,最後將那些草藥混合在一起丟入浴桶,是藥浴。

  他坐在床的邊緣,雙手置放在我的頸邊。當我意識到他是要褪我衣裳之時用盡全身氣力揪緊衣襟,「你幹什麼……」

  「你認為現在的你還有力氣動嗎?」連曦很輕易地便將我的手由衣襟上扯下,不顧我的反對便開始為我解開紐扣。

  沒有再掙扎,別過頭合上眼睛不去看他,任他將我的衣衫慢慢解開,窸窣的聲音彌漫在四周,怪異的氣氛使我無法喘息。

  我知道,要活命便一定要褪去衣衫浸泡藥浴,軍中無女子也唯有他幫我褪衫了。腦海中突然閃現出被祈殞罵得可憐兮兮的孩子,她不正是女扮男裝的女子嗎?可是我不能對連曦說,這會害了祈殞,害了她的。

  當我的衣衫被連曦褪得只剩一件裹衣與裹褲之時,整個人一陣懸空被抱起,最後沉入那滾燙的浴桶中。藥草味彌漫在我周圍,刺激了我混沌的思緒,僵硬的身子也因那滾燙的藥浴漸漸得到舒緩。不知是不是藥的作用,很快,一陣熱氣由腳心往頭頂上躥,丹田小腹中熱氣彌漫不絕。

  「做什麼,你還會害羞?」片刻後的安靜,連曦一聲輕笑由耳邊劃過,始終緊合雙眼的我這才緩緩睜開眼簾。望著他戲謔的表情中還帶有絲絲的欣慰,「試試自己的雙手是否能動,自己把剩餘的衣衫褪了吧,泡藥浴,身上不能留任何衣物。」

  不知是藥浴的原因還是我在他面前害羞了,臉上火辣辣燒紅一片,將身子再沉入水中幾分,才將剩餘的裹衣裹褲褪了下來。

  他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我,也不說話。這樣尷尬的氣氛讓我無所適從,開口找著話題打破此時的詭異之氣,「這次你為何要救我,這麼多天來,你不就是想要折磨我嗎?」

  連曦一笑,帶著湛湛的目光望著我,須臾才吐出沉沉的話語,「我以為看到你受苦我會很開心。」

  在水中,我動了動雙手,潺潺水聲異常清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暗想著他此話之意。沒待我開口他便肅然收起淡淡的笑容,臉上一片冷峻,「待你身子好些,我便攜你去會會納蘭祈佑。」

  「會他?」我的聲音漸漸起伏,莫不是又想如數年前連雲坡那般來一次暗殺?在連雲坡,犧牲了連城,而這一次,又將犧牲誰?若連曦又朝祈佑暗中放冷箭,我是否毅然如當年那般願意為其擋箭?

  似乎看出了我的憂慮,他眉頭深蹙,桌案上那盞燈忽明忽暗地搖曳,那沉滯的影子深深蔓延著,「當年大哥去會納蘭祈佑,有我在其後射出冷箭三支,而今連曦去會納蘭祈佑,已經無人再為我射出三支冷箭了。」他頓聲良久,仿佛在喃喃自語般又吐出幾個字,「就算有人射冷箭,你依舊會為他擋下吧,但是卻沒有人再會為你擋箭了……」

  「是的,這個世上只有連城這個傻瓜肯為我擋箭。」我無聲地笑了笑,卻是笑得聲音哽咽,眼眶泛澀,「連曦,是你讓我知道,原來生在皇族家的兄弟也會有真情。兜兜轉轉數十年,我看了太多的手足相殘,唯有你與連城,雖同父異母,卻是兄弟情深。若是祈佑的兄弟有你們一半好,怕是弑父奪位的一幕便不會發生。而我,早在十年前便死于二皇叔的劊子手下了。」

  「十年……」他重複著這個漫長深遠的詞。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你倒是頗有感慨。」他聽完我低低吟誦的詩大笑一聲,如此狂放,隨即臉色一沉,變幻得如此之快讓我措手不及,「記得我說過嗎,你的不孕之症我能為你治好,去除你身上所有的病痛對我而言更是舉手之勞。」

  「當然,這種病痛在青出於藍的連曦眼中根本不算什麼。但是你的條件呢?」

  「還是你瞭解我。」他上前一步,雙手撐在浴桶兩側,俯身靠近我,「永遠照顧初雪,做她的娘親。」

  聽他這樣的條件我倒是頗為驚詫,「只是這麼簡單嗎?初雪,我早就當她是自己的孩子了,只要我有命在一日,便會將我全部的愛給她。」

  「不,這一點也不簡單。」連曦猛然掐住我的下顎,抬起我的頭,對上他那邪魅的目光,「如若此次我輸了,唯有你能保住初雪。」

  「記得曾經你對我說過,若昱國亡,我便與之同葬。」

  「不,我改變主意了。若有朝一日我淪為階下囚,初雪的命運可想而知……唯有你活著,初雪才能好好活著。」頹然,手一松,帶著異常悲涼的眸光轉過身背對著我。

  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顯露出他的懦弱,還有對這場戰爭所做的最壞的打算。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連曦似乎已經參透了一些作為帝王的道理,戰爭並不是為了玉石俱焚,而是為了天下安定。統一天下成為萬萬人之上的帝王,更應該有著包容之心去寬恕。

  現在的連曦似乎已經在寬恕我對連城的傷害,那麼總有一日,他也會淡化對祈佑的仇恨。畢竟連城之死,連曦自己也有很大的責任,若沒有他背後的冷箭,我們又怎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北方邊關常年飛雪,天寒地凍,玄冰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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