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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第二十四章 暗夜闌珊殺

  握著匕首的我只覺得雙手冰涼,微微有些顫抖,松了鬆手卻又用力握緊。他是真的讓我殺,還是又一次的苦肉計?當我還在猶豫著到底該怎麼辦時,只聽一聲聲雙掌相擊之聲蕩入大殿傳進耳中。我們三人齊目望向錦承殿那被漆黑的夜籠罩著的外面,那黑暗中閃出一個黑影,漸漸朝我們而來。

  「好一場精妙絕倫的計謀,真是精彩、精彩。」終於,那個身影走出黑暗,淒寂的月光傾灑在他身上。是祈佑,他的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冷凜陰鷙之氣,還有那始終無法掩蓋的殺氣。不止我驚訝他的到來,就連韓冥與連思都有些驚訝。

  他怎麼會來,難道他早就知道我會來見韓冥?難道他已經知道我與慕天的秘密聯繫嗎?

  祈佑在離我們十步之遙停下了腳步,「怎麼不繼續說下去?」

  他聲音方落,數十位黑衣鐵面之人由四面八方湧現,將我們團團包圍著。難道,這就是祈佑口中所說的死士?什麼時候竟無聲無息地埋伏在了大殿四周?由他們的身形步伐來看,都是頂尖的高手。

  「真沒想到,朕一向信任的韓冥竟會是昱國的奸細。」他雙手置放在身後,睥睨著韓冥,瞳光深莫能測。

  「你以為我來亓國只是為了當奸細?你錯了,我故意透露出奸細之事,讓你分神去清理他們,這樣你才會漸漸忽略此時的昱國,好讓他們有時間儲備糧食整頓軍隊,只是沒有想到,我會暴露得這麼快。」韓冥上前走了一步,越過了我,遙遙與祈佑對峙著。

  「朕沒想到,你會是雲珠的哥哥。」他清然一笑,卻沒有理會韓冥此刻說的話有多重要,目光悄然掠過我,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儘快脫離那危險之地。我一接收到他的目光,正欲邁步朝右離開,卻被連思一把扣住,單手奪過我手中的匕首,「納蘭祈佑!」她沖著祈佑大吼了一聲,刀鋒狠狠抵著我的頸項。

  祈佑一見此刻的情景又朝前邁了一步,「放開她。」聲音中帶著濃烈的警告意味。

  「我會放開她,但是我只想問你一句話。」連思挾制我的手又用了幾分力,「告訴我,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我是連曦的妹妹?」

  「是。」

  聽了這個答案,連思沉默了一會兒,才輕笑一聲,我感覺到她的身子有些顫抖,「你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我?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

  「是,當朕知道你是連思之時,就打算將你終身留在此處作為人質,將來若兩軍對壘你是一個很有利的籌碼。但是朕發覺,在你的背後還有著更大的勢力,所以打消了將你囚禁的念頭。」祈佑的目光漸漸由我身上轉向連思,「相處了近三年,說對你沒有感情是假的,但那只是一種習慣,習慣就成了自然。」

  果然是知道的,我終於明白那日我說起連思會謀害我的孩子時,祈佑為何能保證她不會。是呀,這個孩子按理來說,也是連思的外甥,她怎會殘忍地去傷害大哥的孩子呢?再聽著祈佑當著我的面承認了他對連思畢竟是有感情的,我竟有些慶倖,慶倖的是,祈佑畢竟還是個有情人。若他說對連思沒感情我還真會看不起他,與一個為他放棄、付出如此之多的女人相處三年,竟只是殘忍的利用,一絲的感情都不給,那就太可悲了。對祈佑是可悲,對連思是可悲,對我更是可悲。

  「習慣?」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呼吸略微有些沉重,「早就知道你給我的是杯毒酒,可是我偏偏要奮不顧身地飲下它,是啊,我中毒了。」

  有冰涼的淚水滑落在我的頸項之上,冰涼刺骨,她哭了?為祈佑而哭嗎?事到如今,她依舊因為他而流淚。原來她對祈佑的愛一直都如此深,深到放棄了自己的責任,深到自傷都心甘情願。

  韓冥緩緩後退幾步,將我與連思一同擋住,出聲詢問道:「納蘭祈佑,如果今日我要利用潘玉的命來要脅你放我們安全回到昱國的話,你會答應嗎?」

  「你們逃不了的。」祈佑冷硬的聲音毫無起伏。

  「你只要回答會不會放我們離去。」他毫無考慮地又問了一遍。只聽得四周陷入一片安靜,我雖然看不見祈佑的表情,但是我能想像到他的猶豫之色。是的,他是個天生的王者,但是,卻不會是一個好丈夫。

  韓冥倏然轉身,直勾勾地盯著依舊被連思用匕首抵著的我,「你看見了嗎,他在猶豫。如果今日換了我是他,一定不會猶豫,甚至毫無考慮地放他們走。因為……奸細放走了可以再抓,但是心愛之人若因此死去,就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他緩緩伸出手輕易地將連思抵著我的匕首移開,「利用心愛之人的命去完成自己的野心,我韓冥做不到。」

  此刻我最想看到的是祈佑的表情,但是看不到,因為一直被韓冥擋著。看到了又如何,他對我的利用還少嗎?「他是皇帝,必須權衡此事的輕重,我能理解。」淡淡的一句話連我自己都聽不出真假。

  韓冥盯著我瞅了片刻,將我推了出去,「韓冥不會利用一個女人來保命。」

  他的力氣很大,一把將我推出數步,我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幸好我穩住了身子。衛組數十名高手一見我安全脫離,立刻將他們二人圍得更加嚴實,我終於看見了祈佑,看見他那隱忍的表情。我步步朝他走去,眸光徘徊在他那張俊顏之上,從何時起我的記憶中對他如此模糊呢?是的,當祈佑說起他對連思有一種所謂「習慣」的感情時,我並不心痛,因為我對連城也有著如他那般異樣的情愫,或許就是他口中的「習慣」。兩年與之日夜相處,突然之間他的離開仿佛少了些什麼,心中空蕩蕩的。

  恍惚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陣廝殺之聲,我的步伐停住,不敢往後看。我想,那會是一段非常血腥的畫面。韓冥,他的武功再高,要面對祈佑精心訓練的這批死士還是會難以逃脫吧。

  我是在心軟嗎?他可是主導長生殿悲劇的幕後之人,我的孩子也是因他的計畫而死的。他該死,傷害我孩子的人都該死。

  ——忘不了,雪地中曾背我走過那條艱難路途的人;忘不了,在我最淒涼那一刻說要守護我的人;忘不了,在我大婚那日背我上花轎的人;更加忘不了,那個為了讓我尋找自己幸福而撒下善意謊言的人。

  ——陷害祈星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所以我不會恨你,更不想祈星的悲劇發生在你身上。

  不。不能死。

  我驀地回神,怔怔地望著祈佑,他堅定的眼神以及身上的殺氣使我沒有開口求他。我知道,韓冥在朝廷中不論黨羽、兵權都是祈佑的一大威脅,今夜韓冥若不死,明日韓冥將會利用自己掌握的權力來對抗祈佑。唯有韓冥死,皇權才得以保證,所以祈佑對其必殺之。也正因考慮到了這點,祈佑才會對韓冥用我威脅離開時有所猶豫吧,皇權與愛情,他選擇的是皇權,所以成就了這樣一個成功的帝王;而連城選擇的是愛情,所以他註定失敗了。可連城的失敗卻又成就了連曦的崛起,將來……祈佑與連曦會是天下二雄,如當年劉邦、項羽相互爭個你死我活,誰是劉邦誰又會是項羽,日後總會有個答案的。

  我與祈佑就如此沉默相對而立,他的目光中有對我的虧欠。我儘量當做沒看見,我再也不能說服自己相信他了,期望他要美人不要江山?不,他不是商紂王,我更不是蘇妲己,他不是淫亂暴君,我更不會惑亂天下。我要的,只是為我的孩子報仇,彌補對連城的虧欠。

  突然間,廝殺之聲停止了,我的思緒再也無法轉動,僵硬地轉過頭凝望身後。韓冥身中數刀,全身上下有著猙獰的傷口,讓我想到父皇,那時他也是身中無數刀,最後血流盡而死。我一步步地朝已經癱倒在地的韓冥走去,每走一步,心就漏跳一拍。連思站在韓冥身邊,韓冥的血已經濺了她滿滿一身,臉上也殘留著點點血跡。

  我在韓冥面前跪了下來,一股熱淚湧出眼眶,最後滴在光平的金磚之上,將那殘餘的灰塵沖盡。他顫抖地抬起那滿是鮮血的手為我抹去臉上的淚痕,絲絲情意無疑展露在眸中。他用那氣若遊絲的聲音笑道:「潘玉,我還是……喜歡那張平凡的臉……平凡乾淨的臉。」

  我沒有躲開他的手,只是點頭,用力點頭。

  「記得在桃源那一月一見……記得那日你為我吟唱《念奴嬌》……記得我背你上花轎……那時,真希望我便是你的新郎……迎著我心愛的妻子……回家……」他為我抹擦淚痕的手漸漸沒了力氣,卻硬撐著想繼續為我將淚抹乾淨,「一直喚你為潘玉,只因……我愛的人始終是潘玉。」

  我猛地抽緊心,哽澀地望著韓冥的表情。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為何始終喚我為「潘玉」,雖然這只是個假名,假到連我自己都忘記我還做過潘玉。可每當他喚起潘玉之時,便提醒著我,我還做過潘玉,我還為了祈佑曾經不惜一切來到宮廷。潘玉……卻是早已經不復在,可韓冥卻仍舊要這樣提醒著我。

  「韓冥——!」身後傳來歇斯底里的淒厲之聲。韓冥將即將緊閉的目光漸漸轉移到我身後,只喚了一聲,「姐姐……」臉上掛著安逸的笑,永遠地合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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