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六七


  (三)

  夷簡從地上站起身,繞到案桌後瞥了眼帛絹上的畫像,嬴政笑,到她身後突然問:「昨天為什麼哭?」

  「不算哭,就是感動,有點兒控制不住。」她是想不到長安君竟有那份心,在祭典大禮上高聲向上天發誓祈福。但是她也矛盾,想到公子韓非她就矛盾,從十六歲韓非就開始等二姐,他們彼此有情。

  「你是希望寡人像長安君一樣?」

  「我也不知道。」以前不知道他是秦王,她是真這麼想過,父親一生娶過兩個女人,可最終只有母親一位,縱觀天底下的男人,並非所有都娶妾。

  「如何辦?」嬴政從後面抱住她的肩,「寡人不想讓你失望,可是自古君王有哪一位終生只娶一位王后?你知道下人們怎麼想寡人?成年禮到現在從未寵倖過一個女人,連寡人自己都快以為自己不能舉……」

  「什麼不能舉?」夷簡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不知道嗎?」嬴政故意將頭貼在夷簡頸部,「寡人小時候看見女人脫盡衣衫站在榻前,看她們扭動身體,寡人突然一陣噁心,連吐她們一身。自此以後,寡人就恐懼看女人的身體,夷簡,好在你是男人的打扮。」

  「你是因為這個才說要娶我?」夷簡皺眉。

  「寡人沒說要娶你!」嬴政輕笑,「寡人喜歡你,是說要你做寡人的女人,你卻說非要做正室才可以考慮,寡人無奈。」

  「那你不喜歡女人的身體為什麼還打算娶很多女人?」

  「寡人要子嗣,為大秦千秋的基業,子嗣越多將越繁盛。」

  「我可以……」「多生」兩個字硬硬地被夷簡逼回肚內。

  「寡人答應你,這幾年寡人只要你一個,多為寡人生幾個孩子。」嬴政自背後擁住夷簡,笑意已經從他的臉上隱去,因為想起了母后,想起她屈辱的裸體,滿身父親的痰漬,揪痕,他怒吼中拽扯她的長髮,在她痛苦的扭曲裡得到滿足。

  夷簡沉默,一顆心好像突然找不到安落的角,人生不漫長,人事卻難料,不是嗎?幾年前她一直認定二姐在咸陽宮裡,但是現在她將要做長安君夫人;那次在巴清行館,半夜醒來卻發現身陷火海,認定逃不過了,老天卻下了一場傾盆大雨;原以為可以帶政回新鄭,做鄭家的上門女婿,然而他……

  人活著,歲月總是不經意就流逝了,如果不必顧慮天地間瞬息萬變的事物,不在意過去的得失榮辱,不在意將來無可預知的福兮禍兮,不怨山寂,不問水寞,不擾光陰倉促,而只是笑迎酷日涼月,傲送凜風冽雨,平平常常與你最牽掛的人相伴,愁悅朝夕,默默無聞,不離不棄相守一世該多好……

  這一天午後,咸陽城西市刑場,上千灰衣囚犯面無表情,死氣沉沉。忽如一夜北風,百姓們都穿了棉衣,大多數人痛斥桓旖的叛變,所謂不忠不孝即便如此,禍害家人也是罪有應得,可也有人看不下去,暗自同情。

  咸陽百姓都知道大王冷酷,嚴刑苛法,千百人跪列在刑場高臺,行刑前都被灌進迷智藥粉,神情呆滯,目光渙散。尉繚一聲令下,屠刑者斬下闊刀,群眾驚呼聲中,囚犯人頭落地,血流滿城,逝者已矣。

  咸陽城的上空又將籠罩陰氳,千名孤魂閒蕩皇都,古老的城牆上,斑駁的青苔混合著暗紅色血跡……

  嬴政看高空,灰濛濛一片,細微的寒氣直沁人心扉。

  同一天在上党郡,大將桓旖坐在酒肆裡,太子丹問:「大人後悔過嗎,投奔到本宮門下與秦國為敵?」

  桓旖苦笑,「桓旖懦弱,終歸怕死,一念之差背叛了大秦,秦國自古法律嚴明,所以強大,如今我的族人恐怕都已經行刑。」

  「嬴政殘暴,有吞天下的野心,但終究還算念舊,一定會派人妥善安葬。」

  (四)

  嬴政八年,長安君駐軍上黨郡外縣,軍隊到達時上党郡全城封鎖,城門緊閉,趙燕兩軍輪流監守城牆。

  長安君陣營有十萬秦軍,呂不韋後援部隊十五萬,燕趙軍各有十萬,一場血腥戰爭在所難免。上党緊鄰趙國內陸,佔有有利地勢,幾十年前,秦在附近大敗趙軍,長平山下活埋四十萬俘虜,這一次趙軍為復仇而來。

  成蛟到上黨郡並不急著叫陣,一來他尚未觀察清楚形勢,不知道城內什麼狀況,二來他也要等後援兵會和,事關大秦的疆土榮辱,他相信呂不韋不至有任何花樣。

  天冷,百姓們開始準備過冬,嬴政要去巡視地宮皇陵和涇陽縣河渠工程,出巡前夷簡說:「你順道帶上我吧,我去看看父親。」嬴政答應,夷簡便花了點錢,請宮裡尚衣令的宮女們接連幾天趕做了幾件厚棉衣,還有兩身女童穿的棉纙。

  出巡隊伍不算浩蕩,幾百號侍衛而已,四輛四馬並駕齊驅、外形完全一致的馬車,嬴政居第二,最前一輛予太醫令的老太醫,最末一輛給予幾位同行官員,至於第三輛,嬴政當著所有人面說:「鄭夷簡,你坐寡人後面,休想算計著逃跑,等到了涇陽縣,你父親若是出點兒差錯,你小命也不保。」夷簡汗。

  秦國道路大多寬闊平坦,塊塊青石大磚直通各街各巷,大王出行,一路百姓紛紛避諱,或遇見跪拜。侍衛們戒備嚴肅,兩天后隊伍終到臨潼驪山北麓,大王宿憩于驪山北宮。

  驪山北宮是周室行宮,建於數百年前,宮牆依山傍水,居於層層疊嶂、蔥郁山林之中,行宮內氣霧氤氳,溫水逶迤。夷簡睡在外殿過道,半夜忽然有人拍她臉頰,夷簡驚醒,張眼看見嬴政半趴在她床側,夷簡恍惚,問:「幾更天了?」

  嬴政壓低了聲音說:「別出聲,跟我去地宮。」

  「現在?」夷簡看窗外夜色,「出什麼事了麼?」

  嬴政忍不住敲了她額頭一記,站起身,「多穿幾件深衣,山裡寒。」

  夷簡皺著眉頭坐起身,這個人的脾氣老是叫人琢磨不透,夷簡微惱,初冬的睡眠本來就熟,加上趕了兩天路,他倒好像不疲勞,再說深夜裡去地宮,難道不覺得駭悚嗎?夷簡慢吞吞地穿衣,嬴政站在榻邊不以為意地看著她,穿戴整齊,嬴政拉她從後殿悄聲離開。

  烏漆抹黑的半夜除了幾盞暗黃的牆燈,沒有人聲,看起來真像幽冥府邸。守夜的侍衛們也都昏昏欲睡,畢竟都是人,趕了兩天路誰不累。出行宮,上了馬,一股冷風襲來,夷簡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拽緊前面的嬴政。

  天上零星有點兒亮光,月亮彎成一條牙弦,明天會是晴天。這會兒山裡的溫度估計接近冰點,嬴政策馬在山道裡奔馳,夷簡縮在他背後,就聽見耳邊凜冽的北風呼呼,約一個多時辰後,風止人靜,身體忽然覺得暖和,下馬才發現四周石土堆積,高山作屏,綠湖作景,眼前乍然清朗通澈,谷地一簇一簇的蘭草,肆意盎然。

  嬴政開口,「這裡是地宮最隱秘的入口。」也是終將唯一不被封存的通道口,沉于穀底,會被湖水淹沒,僅有寥寥少數人知道,地宮建成後這些人將隨地宮葬物一起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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