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六一


  地圓人何以立足?圓外何以支撐?地深不可測,袤不可計,地外之外遙不可觀,他這一生恐怕無法知曉謎底……但是,嬴政抬頭,他此次的目的當然並非只為天文地識,話鋒一轉,嬴政道:「公子知惠王時有蘇秦與趙秦陽君共謀,動韓趙燕魏齊諸國合縱,迫使秦廢帝退地,而今燕太子丹欲效蘇秦張儀連橫,公子以為七國該如何延續共存?」

  韓非看嬴政,細細地打量他,爾後回答:「合縱連橫初是朝秦暮楚,合縱既可以對齊又可以對秦,連橫既可以聯秦,也可以聯齊。諸國儲君也各有心思,多有畏懼秦國之意,心術不齊無法真正地聯合,只求苟安罷。」

  「秦相國潛心修編《春秋》,秦王卻欲招攬天下法家客卿,公子認為如何?」

  「治國不同修書,治世皆曰尊主安國者,必以仁義智能,而不知卑主危國者必以仁義智能也。世之愚學,皆不知治亂之情,無威嚴之勢、賞罰之法,雖堯舜不能以為治。」

  嬴政點頭,讚賞他的言論,又問:「從遠古黃帝創始夏華,到商紂滅國,周祖成康之治終而衰落,再即春秋諸國鼎盛,複將何勢?」

  「歸一!」

  「仿先周賜令諸侯,分封王土?」

  「殷周王朝,諸侯強大以反天子,新強取四海務必立集權,廢分封,建郡制,刑名法,申子未盡于術,商君未盡於法,國家圖治,強主馭使權術,臣下尊主,遵法,審合刑名,以刑止刑,人無不畏誅而利慶賞,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堯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為天子能亂天下,抱法處勢則治,背法去勢則亂,治世不一道,商君言便國不法古,不期修古,不法常可,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

  (四)

  傳聞,秦王好書!

  傳聞應該不假,從庭院回到宅內,一個多時辰過去,他始終正襟端坐,聽韓非論學。太陽西挪,從隅中到日跌,夷簡早已坐到庭院中堂門外的石階上,午後的時光卻是恬靜,但是也會出現意外——大概是養圈的疏忽,一隻公雞竟從後院茅舍裡鑽出來,溜到老樹下胡亂啄了幾口枯黃的樹葉,又昂首信步地踱到夷簡面前,咕咕咕地連叫好幾聲。

  夷簡咧嘴,歎氣,「你呀,不知道天高地厚,知道裡面什麼人嗎?要是打擾了他,你不是自找死路嗎!」

  公雞縮了縮脖子,細黑的眼珠不為所動,夷簡起身,越過長長的院子到大門,中年門應正趴在案台邊打盹,夷簡走過去叫他,說:「中堂屋前有只公雞!」門應一愣,沒反應過來,夷簡笑起來,又說,「剛才從後院雞舍裡逃出來的,你叫人把它抓回去,別吵到韓非和……秦公子。」

  門應忙點頭,「是,我來,我來抓!」說著,他一路小跑進走廊,夷簡遠遠瞥了眼內屋窗下的兩道側影,這兩個人,貌似在專心致志地對膝深談,夷簡其實餓了,從清晨到現在,饑腸轆轆,以前每次過來都是直接對著佳餚大快朵頤,這次卻只能聞香興歎,哀哉!

  出門,離前面米店幾百丈外有一座肆館,膳點午後,正是西城口最熱鬧的時候,道路上來來往往聚集了很多行人商販,經過一家竹傘鋪時,夷簡看見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穿著嫩黃色的袖衫蹲在地上擦傘柄,夷簡看她,腦裡不禁又記起一個人影——在驪山,被她和父親安置在石覺道寺的小女娃。

  乍然想起了,夷簡才驚覺,是該尋個機會去看她。想那時,她細細的手臂拉著她的衣擺不肯鬆手,嘴裡叫著「哥哥……」,都說前世的因後世的果,這一生的相遇是前一生輪回的記憶,對她,夷簡心底深處有股莫名的憐愛和不舍,如果始終沒有她的家人接她,夷簡想養她到大,就像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夷簡走在路上,琢磨著下次怎樣從宮裡出來去驪山,就在她身邊不遠,一個魁梧英挺的男人走過,經過她的身旁,走出去幾尺,倏地頓了頓,夷簡抬頭,瞥了眼他的背影,一身華麗的絲錦。夷簡也沒在意,繼續走路,待靠到他身後,前面的男人卻驀然轉身,一臉淺笑,認識的……竟然又是燕!

  「要不要去喝一盅?」

  夷簡白他,道:「不去!」腳步不停,燕便跟在她身邊走,邊走邊笑說:「看見你走在路上,原本想就這麼走過去,誰知還是忍不住搭話了,怎麼說你也是我的熟人,怎麼能假裝不認識呢?你經常到西城門來?」

  「嘁,你經常看見我嗎!」夷簡沒好聲地回應,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每次只要一看見他的表情她就來氣。

  「沒有,這不是才第二次嘛,不過有第二次就一定還有第三次、第四次,是吧?」

  「你發財了?」夷簡斜視掃了眼他貼身的綢衫,跟以前懷裡總抱著個破舊的古築,且配上永遠過分寬大的粗布長衣完全不同。

  「哈哈哈……」他大笑起來,「我其實也就幾年落魄,瞧我這一身高貴的氣質,也不似真窮人啦,看見我上次抱在懷裡的小狐狸了嗎?我花一百金換的。」

  夷簡止步,抬頭看他,道:「既然這麼有錢,那就把兩錠金還我,你離開新鄭前問我要的賞錢。」

  「呃,唔……」

  「幹什麼?」

  「沒想過還你!」他擺手,「咱們的交情可不止兩錠金那麼少,多傷感情!」

  「多還點兒也行!」

  「唉!」他歎了口氣,從袖口裡取出幾枚刀幣,攤在掌心裡,「我今天只帶了這麼些,晚上還得買幾個鍋餅填腹,要不,你先拿兩個?」

  夷簡眯眼瞪他手裡的幾個刀幣,下巴禁不住都要抽搐,這人……無語,夷簡扭頭繞過他的身體繼續前行,拐彎跨步走進商鋪一邊的熱鬧肆館,燕對著她的背影,臉上依舊掛著笑意,直到她的背影不見,他的笑容方才斂去,抬頭看天色,已經隅中三刻,他要趕去上黨郡。

  (五)

  肆館人多,夷簡找了個乾淨的位置坐下等,這裡的羊湯聞名咸陽,夷簡來過也吃過,味道偏辣,但是確實過癮,尤其這種臨近初冬的天氣,肚子裡沒半點厚度,當滿滿一碗火辣的羊湯穿腸下胃,嘴唇馬上辣得通紅,渾身發燙,手心冒汗,一刹那仿佛經脈驟然暢通,真是,神仙一般的愜意啊!

  羊湯火爐放在肆館中央,煮湯師傅一手托著大塊半熟羊腿,一手飛速揮刀,薄薄的肉片一氣呵成,削落在湯鍋裡,嘩嘩嘩的,卻無半滴湯汁濺出爐面;水滾,加面皮,香菜,大料,青蒜……起鍋,熱氣騰騰的一碗羊湯,整個過程不過半盞茶功夫。

  湯到鼻下,一陣濃重的蒜香,夷簡迫不及待地先吃了幾塊羊肉,這個她有經驗,要是先喝湯,脾胃不適應,恐怕會嗆到。加了香菜青蒜的羊肉沒有一點羊臊氣,特別滑嫩;面皮由西土獨有的小麥芋粉製作,嚼起來有彈勁,入味,更暖胃。

  一碗羊湯麵皮全部下肚,夷簡滿足地從肆館裡出來,唇齒之間感覺一路還飄著回香,到了米店後巷子,剛走到巷子轉彎的房檐下就看見韓非的身影,站立在門外一側,直面對視著眼前的青簾馬車,像在送客,而先前消失不見的尉繚也坐到了前面的駕車位置。

  夷簡急忙跑步過去,一口氣跑到韓非背後,韓非聞聲扭頭,夷簡便迅速拉住他的袖口,壓低了聲音輕問:「他要走了?」

  「去哪了?」不是韓非,突然回應她的是從馬車內發出的一道低沉聲音,當然是政,夷簡下意識看了韓非一眼,即面向馬車竹簾回答:「我剛才肚子餓了,去前面肆館裡吃點兒湯麵。」

  「你沒看見案桌上的膳食?」韓非皺起眉頭,「都是你習慣的菜,哦,早上管房熬了參羹粥,我估摸著你這幾天會過來。」這兩天是韓族的祭天日,不管平民還是貴族都會喝參羹粥,以祭奠上天對韓國豐饒沃野的恩澤。

  夷簡笑,指了指嬴政的馬車,「今天不能喝了,我得走了,要……跟秦兄的馬車一起走。」

  「這麼急?我差下人送你回去!」

  「不用,真的不用!」夷簡擺手。

  「還要去涇陽縣?」

  「嗯!」夷簡含糊應了聲,總不能讓他知道她現在在咸陽宮裡做人質,而坐在馬車裡的就是當今秦王。

  「夷簡,下個月初我也要去趟涇陽縣,去看看你的父親……」說著,韓非轉面向身後候立的門應,「你去叫管房把參羹粥端出來,就著砂檀鍋一起。」

  夷簡驚訝,「要給我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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