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六〇


  是以明君守始以知萬物之源,治紀以知善敗之端。故虛靜以待,令名自命也,令事自定也。虛則知實之情,靜則知動者正。有言者自為名,有事者自為形,形名參同,君乃無事焉,歸之其情。

  故曰:君無見其所欲,君見其所欲,臣自將雕琢;君無見其意,君見其意,臣將自表異。故曰:去好去惡,臣乃見素;去舊去智,臣乃自備。故有智而不以慮,使萬物知其處;有賢而不以行,觀臣下之所因;有勇而不以怒,使群臣盡其武。是故去智而有明,去賢而有功,去勇而有強。君臣守職,百官有常,因能而使之,是謂習常。

  故曰:寂乎其無位而處,漻乎莫得其所。明君無為於上,君臣竦懼乎下。明君之道,使智者盡其慮,而君因以斷事,故君不躬于智;賢者勑其材,君因而任之,故君不躬於能;有功則君有其賢,有過則臣任其罪,故君不躬於名。是故不賢而為賢者師,不智而為智者正。臣有其勞,君有其成功,此之謂賢主之經也。

  ……

  嬴政通篇讀過,細長卻蒼勁的篆體,氣勢恢宏的文風不禁叫他驚歎,主道即為君主之道,道家無為而治,君主以「術」治國馭臣,堅守虛靜,審合形名,權術同用,與儒家「仁者」道義悖逆。嬴政看呂不韋,問:「仲父向來教寡人尊儒,今日為何薦道法之術?」

  「老臣知道大王不喜儒家思想,也從不聽大儒淳于越先生講道,老臣問過門客李斯,這篇論章為韓國公子韓非所作,他的法家為君權術倒與孔子為君之道有相通之處,以法得天下,以仁治天下。」

  公子韓非,果然是他,嬴政沉思,之前夷簡交給他的「遠交近攻」不過半篇簡章,就已叫他清晰了一段時年內與六國共存攻滅的戰勢。

  也是早晨,夷簡被帶回雎雍宮,看她長髮蓬亂,門口的一位年輕宮女微笑著說:「公子,我帶你去寢宮後面大浴。」夷簡覺得她面熟,細細地打量她,她又說,「公子,我叫若,以前公子在雎雍宮裡宿時答過話的。」

  夷簡有些印象,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若又笑起來,「在宮裡我們都要伺候人,伺候誰都一樣,以前太子丹在的時候,下面的小宮女們還都搶著伺候呢!公子你長得俊俏,雖然到大秦來做質子,但是你一定很快就能回家的。」

  「若,你叫人把浴桶抬進簾帳後,再替我找兩身乾淨的衣衫,對了,我能走出雎雍宮嗎?我是說走到小宮門外。」

  「大王沒特意下令,這個我也不知,以前太子丹做人質的時候,住在朝邕宮邊上的舊屋,並不走出院子。因為這裡是大王的後宮,除了閹人,宗室王族和大王召見的人,禁令有其他男子出入走動,之前你在這裡宿過幾夜,我們都還以為你是閹官,呵呵……」

  夷簡跟著笑。

  (三)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宮女若準備妥當後放下簾紗到寢宮門外等候,夷簡便坐到水霧氤氳的熱水裡開始思量,現在她在宮裡,作為貴族人質而非囚犯,無疑很快一定就會再見到他,再見他,她應該持有怎樣的態度,表情,語氣……和以前一樣嗎?還是學會恭謹誠惶,小心翼翼還是唯唯諾諾,抑或不卑不亢,嚴肅本分……

  所有心思都未明朗,夷簡想得浮躁,乾脆俯身讓自己從頭到發全部浸泡在水裡,以求冷靜,半晌,再從水裡抬起頭時,她感慨,「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話音剛落,幾聲淡笑發自寢宮內身後的簾帳旁,夷簡倏地扭頭,一眼看見斜靠在石柱的嬴政,心裡一驚,他已經移步過來,緩緩走到暗褐色的紫檀浴桶前,他微微側身,一隻手指探進溫水,順著桶沿輕輕遊走……

  水裡的她沒有任何遮蓋,夷簡頓覺局促!

  當嬴政的手指漸漸滑過夷簡的手臂,雙肩,脊背……他忽然開口,「寡人其實並不喜歡女人!」

  夷簡一愣,下意識反應,「那你喜歡……」

  知道她想什麼,嬴政的手指繞過她的脖頸,落在她的後腦就是一擊,「寡人沒有龍陽之興,但是不久之後,寡人會召幸很多女人,因為寡人需要比父王,比祖父有更多的子嗣!」

  無可厚非吧,夷簡不說話,心裡卻有點兒怪異的滋味,他說他在她面前永遠叫「政」,然而其實還是不一樣的,夷簡低頭,他又說:「起吧,帶我去見你們的公子韓非。」

  「你為什麼要見他?」夷簡戒備。

  「寡人賞識他的才學!」

  這句話叫夷簡心裡掂量,直覺上她現在並不想讓他認識韓非,猶豫片刻,她答:「他……他回新鄭了……」不想,話畢,她的後腦又是咚的一記,嬴政斜眉,「那麼寡人只好去問姬桓要人?」

  「呃!」夷簡汗顏,「他上次說要回新鄭,現在大概還沒上路。」

  帶他去西城口韓非的府上,加上尉繚,三個人都穿著秦國普通男衣,尉繚駕車,到第一家米店後的巷子,夷簡撩開車布簾,說:「到了,就是匾額前掛著兩盞牆燈的。」話畢,待車靜止,夷簡率先下馬車,卻發現尉繚不見了蹤影,來不及詫異,身後的嬴政說道:「夷簡,還不扶我下去!」

  這個,要扶嗎?

  夷簡往後退回兩步伸出自己的右手臂,他的左手便很自然地搭上。下車,應門的見是她忙殷勤地說:「是小鄭公子啊,這麼快從涇陽縣回來了?」

  夷簡點頭,問:「你家公子呢?」

  「你來得正好,公子起得晚,這會兒正在用膳。」

  應門的迎他們進院,韓府的院子裡落了一地的枯黃樹葉,厚厚一層被掃到樹根底下,這是要做樹木來年的養料。穿過狹長的院子到中堂,再拐彎到膳廳,韓非獨自一人坐在案桌後,微微低著頭用膳,身上只穿了薄薄一件褸衣,聽見腳步聲,他抬頭,看見鄭夷簡他馬上露出笑容。

  「這一次,總算踩著飯時!」他道,「餓了吧,過來坐。」說著,他的目光注意到站在夷簡身側的高大身影,站起身,他疑惑地問,「夷簡,這位公子是?」

  夷簡頓了頓,回答:「秦……兄!」

  嬴政頷首,表情嚴肅,沉聲開口,「聽夷簡提起過韓公子,想結識,希望公子不會覺得冒昧。」

  韓非拱手,「既然是夷簡的朋友,請隨意坐,不介意的話一同用膳。」

  嬴政端坐,直言說道:「聽說公子曾經在荀卿門下讀書,荀卿學問素聞名七國,可惜他始終未到秦國遊學,我聽聞他深諳日星象緯,通天徹地,兼顧百家之長,六韜三略,佈陣行軍,鬼神莫測,治國審勢,人能不及。我心中有滯問,不知公子能否可以解答?」

  韓非點頭,與他相對而坐,「秦公子但說!」

  嬴政道:「古周天子傳天圓若張蓋,地方若棋局,孔聖人也堅信『天道曰圓,地道曰方』,幾千年來各國流通的貨幣更是襲承天地之形,陰陽有載,圓形為乾卦,乾為健,主動,方形為坤卦,坤為地,屬土,為方形,土主安靜。魏國人譏笑『南轅北轍』的荒謬,公子認為如何?」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圓則九重,熟營度之?」韓非突然起身往院子裡走,嬴政亦站起身跟上,夷簡看著他們,也舉步一同走出中堂。到院子正中央,韓非從老槐樹上折下一根枯枝,隨即插在泥土裡,深秋的太陽懶懶地折射出一道微小的投影。

  「從早晨到傍晚,樹枝的陰影會隨著時辰的推移而轉動,示明我們的地面在隨著太陽緩慢轉動;一年有四季,示明太陽與我們地面的距離會隨著季節而變化,春冬兩季,它漸行漸遠,秋夏它愈來愈近;一日分晝夜,示明它始終在圍繞著我們地面而轉,地若是方,太陽如何圍繞地面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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