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五八


  夷簡此時感覺混亂,找回了自己的意識,卻好像找不回對他曾獨有的依賴,他們靠得如此之近,她已聞見他身上那抹熟悉的異香,站在眼前的卻不是她熟悉的人,心裡忽然有點兒說不出的惆悵。

  異常的靜默,鄭國擔憂著,迅速挪移了屈膝的雙腿,轉向嬴政方向,拜揖急道:「大王,所有的『疲秦』計劃犬兒他都不知,他到秦國來,僅是跟在我身邊學技,以將來繼承家族匠人之缽。再言,直到今日,鄭國從未真正做過一件愧對良心,愧對匠人道德之事,更沒對大秦造成過任何傷害,懇請大王讓鄭國再回去潛心開渠,絕不會有二心。如大王之前所說,若是兩年之內不能令涇陽縣的糧食收成起色,再殺鄭國三族不遲。」

  「大王!」有排外保守派官員適時出列,「一次不忠,百世不用,外入的人客多是心懷不軌,前就有桓旖,毀了大秦十萬兵馬,最終還是背叛逃亡燕國去了。」現在秦王還在懸賞他的人頭。

  (三)

  夷簡聽清父親話裡的「疲秦」計劃,她並不愚笨,完全可以明白其中的含意,當初她也質疑過的,為何好好地要替秦國人修建水渠。

  忽略掉心底的悵然所失,夷簡雙眼凝視他,開口,「大王要殺我們三族嗎?」

  嬴政看她,半晌,點頭,道:「寡人說過。」

  「我並不想死!」

  這個,他知道,這一次,嬴政沉默。

  「大王,在新鄭,父親跟我提起過,秦國雖然地廣物博,但是每年的糧食產量不好,加上有時洪水氾濫,有時卻連年旱災,而且樹木大肆砍伐,長久下去這將是一道隱患,秦國必須開渠治水。」

  「所以寡人曾經寄期望于你的父親!」

  「工程已經開始,雖然不久,但是大王想半途而廢嗎?如果水渠修成後,秦國絕了後患,不是會更加迅速強大起來嗎?大王如果可以信我,就讓我跟父親一道去替大王修建水渠,夷簡和父親一定永遠忠於匠人的身份!」

  嬴政神情恢復淡漠,環眼四周,繼而抬步,回到大殿最高處的王座上坐定,轉眼向呂不韋,道:「如何,仲父,你覺得一個少年異客的話,聽起來有幾分可信?」

  假使在兩年前,每次的議事朝殿或者整個咸陽宮,呂不韋絕對是真正的主子,他的每一言都會左右整個大秦的命脈,然而這兩年,他越發覺得自己力不從心,人上了年紀不得不服老,而嬴政正年輕,這兩年,他一步步收回了他所有的政權,直到嫪毐叛變,一夜之間,他奪回了他絕大部分的兵權。呂不韋老了,好在他也承認自己老了,現在看著嬴政,他只想握住他那一份不可動搖的勢力,尊貴到最後一口呼吸。

  「大王,他說得自有幾分道理,為了水渠的開鑿,大秦已經投入十萬勞力,且水渠修建完成後,的確可以灌溉整個乾旱的關中平原,可以富國強兵。」呂不韋也是真心為大秦著想,何況當初舉薦鄭國的也是他。

  呂不韋的話讓朝殿上所有大臣都閉口屏氣,擁護他的臣黨無數,向來無人敢反駁他的言論,但這裡不包括王族派之首的王叔子成,前日他跟隨嬴政一起回咸陽,就是想借機打擊外族在秦的勢力,所以,他站出來說:「大王,幾百年來,祖宗們從不重用外人,如今的咸陽城內,整個城西幾乎都快成了異域外族的天下,雍地也不例外。可以說,在大秦,六國的百姓無處不在,大王,這難道不叫人擔憂嗎!」

  「王叔難道是在擔憂老臣嗎?」呂不韋眯眼,說到外族人,他首當其衝。

  「丞相言重了,丞相是大王的仲父,幾十年為大秦國鞠躬盡瘁,又豈能算是外族人。」

  「王叔有什麼好建議?」嬴政問。

  「大王,依我看,對於六國的外族人,有罪的行刑,無罪的不論為官還是民,都立即驅逐,逐出大秦,永不准再踏入秦土半步。」子成回答。

  嬴政擺手:「明日再議!」

  (四)

  和父親一同被押回牢內,夷簡坐在地上不說話,父親看她,歎了口氣,說:「夷簡,如果這一劫逃不過,父親對不起你,你現在真的長大了,成熟了,也應該知道,死其實不足以懼,不管是誰最終都會死,就好像每天早晨睜開眼到每天晚上又必須閉上眼,睡著了不會覺得疼。」

  「爹!」夷簡家教嚴格,一直以來稱呼父親,現在她突然換了叫法,不知為何,在她看來「爹」這樣的稱呼總比「父親」來得親切些,她說,「我們不會死的。」她有這樣的直覺,他不會就這麼要她死。

  鄭國無奈地點頭,「如果死,父親一定會陪在你身邊,如果得以逃過此劫,夷簡,你一定要離開秦國,不要回韓,要去趙,去找你的大姐。」

  這樣的話跟二姐說的一樣,夷簡想起二姐,心裡又開始難受,她是真的不知道這一生是否還能有機會全家團聚,全家人坐在一起聽韓非講書,聽外面風雨交融……

  時間過得很慢,在牢裡更是近乎靜止,陰濕濕的大牢,囚犯很少,空氣流動卻並不通暢,在大牢屋簷的頂端只有一扇通氣的窗戶,外面稀稀落落的光線就從窗戶裡灑下來,完全是井底看天的一層朦朧。最近氣候轉冷,風也從窗口灌進來,吹在人頭上冷颼颼的。

  傍晚,獄卒忽然過來,站在鐵門外,一手指著夷簡,大聲說:「你,出來!」

  鄭國擋到女兒的面前,問獄卒:「這麼晚了,為什麼要單獨出獄,去哪裡?」

  「大王要問話!」

  「大王?」鄭國疑惑。

  「爹,不會有事,問話就是有活的希望。」夷簡拉住父親的手臂,她現在不知道該不該坦誠地告訴父親所有的事。鄭國仍舊遲疑,他在她耳邊輕聲提醒:「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的女兒之身……」

  苦笑吧,還有什麼發現比這句話更可笑?

  長長的道路迂回曲折,就像一個人的命運,這一刻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將要發生的事。夷簡一路沉默,她其實也是盼望再見到他的,他知道她恐懼死,他一定會找機會讓她不死,她始終這麼堅信,但是越往前走,越想起他在大殿上的冷漠表情,想起他是殘酷得不近人情的秦王,她就越不敢再那麼的確定。

  走進後宮,天慢慢黑了,這是她走過的一段永巷,獄卒帶領她的方向有些叫人意外,而最終止步的宮門,雎雍宮,很詫異,寢宮裡燈火通明,宮門口站有一排伺候的宮人,夷簡被帶進去,到門口走廊,獄卒將她交給宮女。

  宮女們送她走進寢宮,仍舊和以往一樣,大理石鋪的地面透明冰冷,在長明燈的照耀下,可以映射出人的倒影,高高的紗帳垂在榻旁,夷簡到屏風前站定,宮女們悄聲退出門外,不一會兒的工夫,夷簡聽見一陣魚貫的腳步聲向走廊過來。

  一時間,走廊外的牆燈全部應聲點亮。

  夷簡雙眼盯向門口,轉眼,是他進來,只一個人,沉步跨進寢宮,一切的人影晃動便被阻隔在門外,雎雍宮的半空恢復清靜。

  今晚,他穿了一身黃色的絲帛羅衫,不厚。進來後他到靠牆的寬椅上坐下,爾後開口,「你過來!」

  夷簡便走過去,心裡想著再見他應該是要跪拜行禮的,但是直到他的面前,她的雙腿也沒有屈膝,仍舊保持著僵立的繃緊,嬴政瞥她一眼,問:「左耳上的血玉石被侍衛們搶走了?」

  夷簡目光定定地看他,點頭。

  「想回韓嗎?」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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