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秦始皇之繾綣 | 上頁 下頁
五五


  (三)

  泡完澡,夷簡愜意地換上乾淨的長衫,天氣開始轉涼了,從客棧裡出來,一陣涼風立即迎面灌進領口裡。上了禦街,鼻子裡不禁聞到從四面八方飄過來的熱菜香味,夷簡越發感到饑腸轆轆,餓了就要去覓食,想到盤盤色鮮味俱佳的絕色美味,她趕緊加快了走路的節奏。

  已經是傍晚,經過西城的堡巷,在一條狹長的古舊巷子裡,對面忽然走過一個人,他穿著一身暗紅色的袖口鑲著黑邊的羅服,身材略有一些北方人的猛武,從夷簡的方向看過去,他的衣擺高高地向後飛揚著,而令人怪異的是——他的表情凝重,懷裡卻極其不協地抱著一隻純白色的……小狐狸?

  夷簡蹙起眉頭,其實之所以疑惑,倒並不是因為他手裡抱著詭異的白狐狸——咸陽西城七國人群混居,本就古怪——夷簡疑惑的是他的臉,明明這樣的男人她應該是未見過的,可是他的表情,他的眼睛,卻真的讓她有種異樣的熟悉感。

  這樣的感覺一旦產生,夷簡就在腦中下意識搜尋起來,看著他越走越近,即將走到面前,這時候,他的視線也瞬即向她掃了過來,四目相對,夷簡注意到他的目光一凜,眼神似乎有一刹那的詫異,表情卻依舊不變,當然這樣的詫異真的只有一瞬間的功夫,短到叫人不能察覺。

  近到眼前,轉而擦肩,這種特別的熟悉感卻進而更甚。仰視著他,夷簡倏地微笑,露出友好善意的微笑,忍不住開口,「你,是不是認識我?」在咸陽如果能無意間發現認識自己或者自己認識的人,這無疑是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覺,而且眼前這個人,她是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

  聽到她的聲音,他停下腳步,斜眉看著她說:「你是希望我認識,還是不認識?」

  「認識就是認識,不認識就是不認識,有什麼希望不希望的!」夷簡更狐疑。

  「呵呵呵呵……」他的表情很突兀地來了個令人始料不及的大轉彎,點頭答道,「那就認識的,認識的,呵呵呵……」

  果然如此,夷簡又問:「你也是,從韓國來的?」

  「小姐,你不記得我了?」說著,他垂下眼瞼,用手輕輕地摸了摸小狐狸一身的白毛,歎了口氣,又道,「唉,剛才突然看見你,本來想假裝不認識,乾脆走過去算了,誰知道你偏要停下來問我,真沒料到啊,會在秦國遇見你。」

  「你叫我小姐?」

  「唉……是我,燕,跟你差不多同床共枕,伺候了你三年的燕!」

  噔——噔——噔——噔——

  燕!

  這個名字,這個男人……不同的是以前,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粗獷的醜女人,現在卻是俊挺雄武的大男人,怪不得有這種特別的熟悉感,原來畢竟一起相處過三年,盯著他,夷簡無言,拉下一張臉,轉身就走。

  「小姐,你就這麼走啦!」他抱著狐狸追上,跟在夷簡身後,「都說了剛才原本我是打算假裝不認識走開的,現在你倒一句話也不說,冷著臉,害我心裡有點兒不是滋味。對了,你到秦國來是不是因為你父親來這裡修建水渠?」韓國匠人大司空鄭國替秦國開鑿水渠的事情早已經傳遍六國,他自然也知道。

  「燕!」夷簡扭頭,豎起一根手指頭,瞪眼說道,「你給我記住,不准叫我小姐,還有,別再胡說什麼同床共枕三年!」這樣的話,她不想讓任何人聽見,「若是下次再遇見我,就當不認識,你走你的路。」

  「哦!」燕止步,「我本來是真打算就這麼走自己的路的。」

  不再理會他,夷簡大跨步向西城口第一家米店後的屋宅走去,而他站在堡巷中央,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深巷牆簷腳下,一條細長的白點花蛇,呈三角扁形的頭部緊緊貼在地面,亦步亦趨。

  (四)

  公子韓非的府上一派冷清,廳堂裡亮著燈卻空無一人,挺蕭條的感覺,遙想在新鄭的時候,無論是公子府還是她們自己的鄭家府,都熱鬧興旺,到夜晚都會燈火通明。

  夷簡被門房帶到書房門口,看著裡面端坐的身影,夷簡有點兒恍惚,韓非的神情專注,眉眼很長。夷簡搖了搖頭,換上一副笑臉用手指敲門,韓非抬頭看到門邊的鄭夷簡,立即站起身,驚訝地說道:「夷簡,怎麼是你?哦,又這麼晚了,吃飯了嗎?」

  「就是來混飯的!」夷簡大笑,「你看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既然想混飯就該踩著點!」韓非眼眸裡含著笑,從案桌後走出來,剛要牽起夷簡的手,爾後一想,看著夷簡又笑起來,「你呀,我老是差點兒忘記了,都快十六了吧?想想我娘,十六歲就已經生了我。」說著,他走到書房對面的寢臥,夷簡自然跟上。

  寢臥的長椅上堆放了一疊厚厚的秋冬長衫,韓非指指,說:「這些衣服是前幾天叫人替你做的,大秦的冬天風大,比咱們新鄭冷,一會兒你告訴我住的地方,我差人送過去。」

  夷簡點頭,心裡其實有些難受,韓非突然又問:「司空大人最近身體怎麼樣?」

  「應該還是和以前一樣,」夷簡說,「我也有些天沒看見他了。」

  「這段日子你去哪兒了,怎麼沒見你過來?」

  夷簡沉默,他的提問讓她遲疑,當然,這其實本就是她今晚來到這裡的主要原因,只是不管如何開口總好像很突兀,現在既然他這麼問起……所以考慮片刻,她還是低聲回答:「我,看到了我二姐。」

  這一次,換成他沉默。

  夷簡看他不語,繼續說道:「二姐她不在咸陽宮裡,也沒有見到過秦王,她被長安君成蛟帶到了雍地,我看見成蛟替她準備的婚衣……二姐她說她現在很平靜……」

  半晌——

  他終於頷首,沉聲道:「知道她平安,就好!」始終以為她下落不明的一顆心也算得以放下,人到這個年紀,沉寂了三年,很多事情已經漸漸能夠埋藏在心底深處。

  「那你以後還會一直在秦國待下去嗎?畢竟,你是韓國的王族公子。」

  「夷簡,你知道『遠交近攻』這句話的出處?」韓非突然站直身體,雙眼嚴肅地看向夷簡,夷簡搖頭,他便繼續說道,「出自《秦策》,最初提出的是秦昭王時期的宰相范雎,當時七國爭霸格局和如今大致,秦昭王採納範雎建議,與遠隔千里之外的齊國燕國楚國交好,而不斷攻打近在咫尺的韓國,趙國,乃至魏國,也才逐漸造就秦國的日益強大。而現在的韓國,一如沙地上的城樓,只要風一吹就能轟然倒塌。」

  「能再恢復強盛嗎?變法呢?」夷簡想起過去的申不害變法,內政修明,讓韓國終成為小康之治,地處中原,立足於七雄之中,百姓們生活富庶安定,田地肥沃綠饒,且將這個奇跡維持了近一百年。

  公子韓非歎了口氣,「變法不易,大貴族們滿足于現狀,苟延殘存……夷簡,你說得對,我畢竟是王族公子,我還期待著韓國的興盛,至少不能讓它被秦王任意淩虐……」

  「一定不會!」

  一個國家最大的悲哀,是任人宰割,欺淩。秦惠文王時,秦伐韓,拔宜陽;秦武王時,秦敗韓師於脩魚,斬首八萬級人首;秦昭襄王時,韓被秦敗於岸門,韓太子倉入質于秦以和,同期,秦將幹茂破韓國宜陽,斬首六萬人馬;秦孝文王時,秦伐韓,拔宛;秦莊襄王時,秦伐韓,拔九城,斬首五萬。就在多年前,如今的秦王時期,秦伐韓,拔野王,上党絕路,秦伐韓,取陽城,負黍,斬首四萬……

  在秦國人面前,韓人的命如同春天裡的芽草,被任意踐踏……而對於沿襲了世代暴虐殘忍的秦王,六國的百姓城民又怎麼會不感到恐懼和戰慄,因為只要是他的戰騎所騁之地,必然也是血腥成河,屍骨堆積,怨靈哭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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