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之繾綣(24)_苗細紗

二四

　　「也不知道這個秦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還如此年輕，就要修建自己的陵墓。」夷簡始終覺得不可思議。

　　「聽說他身有殘疾，面目可憎，他宮裡的女人，成千上萬，至今，未曾寵倖過一個女人第二次……」韓非低語，又像是喃喃自語。

　　聽到這裡，夷簡一急，脫口問道：「那二姐……」

　　「夷玉！」韓非再次搖頭，頹然回答，「從來就沒有人聽說過從韓進獻來的美人。」

　　（三）

　　「怎麼會……從來就沒有人聽說過？」夷簡不敢置信。

　　二姐的美，是那麼獨特絕俊，二姐的膚色是那麼凝潔細潤，二姐的身材是那麼纖細玲瓏，尤其是那樣一頭傾垂到膝蓋的長髮，仿佛會蕩漾出水染的光澤，她圓潤的美目，永遠那麼淡定，淡定地注視著眼前的人……

　　這樣一個美人，任何一個人見了，都該記憶深刻，都該津津樂道。

　　又怎會……就……沒有人聽說過！

　　「你都問了誰？有從咸陽宮裡出來的人嗎？還是尋常百姓們？」夷簡連忙又問。

　　「都有，我有個昔日同窗好友，叫李斯，是丞相呂不韋的門客，他幫忙打聽了許久，他所認識的，有幸進出過秦宮的人，無一個知道夷玉，如今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想辦法直接面見秦王。」

　　「面見秦王！」夷簡有些駭然，問，「有辦法嗎？」

　　韓非點頭，回答：「據呂不韋的門客說，秦王好書，好法。因此這兩年，我幾乎閉門不出，傾我所學，潛心著書……」說到這兒，韓非略一停頓，目光注視著酒肆房外納涼閒談的咸陽城民，一會兒之後，才又繼續道，「遺憾的是，我滿腔的主張和以法治國的強國學術，不僅不能改變韓國孱弱的局勢，現在反過來還要想盡辦法地呈現給秦王。」

　　「那麼，即使秦王因為看到你的書而准你面見，你又想怎樣呢？」又能怎樣呢？夷簡忍不住傷感，他是王，是強大的秦國之王，是其他六國百姓紛紛傳說的，恐懼的，兇殘暴戮的秦王。

　　「我……只想能有機會進入秦宮，只想，看看她是不是平安……」

　　也只能如此吧！

　　「韓非，你現在住在哪？」

　　「哦，西街口第一家的米店，因為同窗李斯的舉薦，我購置了後面那座大宅，李斯與我同住。」說著，韓非遙手指了指不遠處西城門的方向。

　　夷簡點頭，又說：「我現在還沒安頓下來，等過兩天，我去找你。」

　　「夷簡，宅子很大，你與父親一道搬過來吧。」對夷簡，公子韓非的心裡，始終都有一份特殊的情意，這種深厚的情意，源自於很久以前經常帶她乘坐寬敞馬車，掀開簾布的一角，看街道上匆匆而過的熱鬧；源自於夏天的午後，他總是讓她爬到地窖裡，因為他喜歡在裡面儲藏新鮮的水果；大雨的天氣，出不了門，她也會認真地坐在堂內，聽他分析國勢，講解法家之術……

　　然而夷簡搖頭，父親始終覺得虧欠韓非，而且在咸陽，她們是要長久地居住，又怎麼好一直打擾他。

　　夷簡搖頭，公子韓非也不再勉強，他的心裡，其實卻有另一種悲涼。

　　那一夜……

　　與夷玉極盡的纏綿，他以為，只是屬於男女交歡的初始，她火熱的迎合，令他幾乎迷醉在她滾燙的胸口，然而，身為女人，卻是她處子的結束，是清白的毀滅。

　　若是如此，若被另一個男人寵倖，是否……

　　不敢再深想，費力地隱去那抹難以名狀的傷感，韓非淡笑，道：「夷簡，既然不想搬過來跟我一起住，那麼你隨時要來。這身裝扮，很好。」說著，他又像很久以前習慣了的一樣，伸手順順夷簡的後背，「真的長大了不少，都快到我的下巴了，該跟你二姐差不多高了吧……夷簡，記得，要來……」

　　韓非離開，留給夷簡一個背後的揮手。

　　濃濃的惆悵，看著他，夷簡就會忍不住想二姐，很想，很想，想她孤單單地倉促離開，出秦，沒有一個家人相送，與大姐和三姐比較起來，是多麼的蕭涼。

　　（四）

　　回到客棧，整理好包袱，看看天色還不算暗透，夷簡給父親留了竹牘家信，便叫店家用馬車送她去護城河邊的青瓦屋宅。

　　提著燈籠坐在車內，突然覺得冷清，以前，除了成群的傭人們，身邊還有大姐、二姐和三姐，她總是喜歡跟在她們身後，偶爾會偷看她們描眉、沐浴，或因話不投機而吵架，只有三姐，三姐不會像大姐和二姐一樣，每次都讓著她，三姐說，那是大姐和二姐不跟她一般見識。

　　娘呢，不是二姐的親生母親，所以格外有些後娘的私心，記得以前有人在她面前談論起二姐的美，她就耷拉下臉來，說，美什麼，能有多美，能美得過我們的夷姬嗎？夷簡其實知道，娘是嫉妒，嫉妒二姐的娘，她曾經讓父親不顧一切地寵愛著。

　　男人和女人，娘說過，沒有完美，亦沒有唯一！

　　沒有一個男人，願意一生只陪伴一個女人！

　　一路胡思亂想著到了宅內，待駕車的店家離開，便真的只剩下她一個人，逕自拎了燈籠走在回廊裡，在房門口脫了鞋，赤腳踩到竹席條上，一股涼涼的冷意直躥上來。

　　深夜裡，開始起風。

　　大概這裡一直有人住著吧，臥房裡，床榻上，都鋪著軟軟的薄絲褥，藏青色的，從竹席地到絲綢被，很乾淨。的確是困了，夷簡熄滅燭火，兀自趴在偌大的軟榻上，盯著窗外銀色的月光，逐漸睡著了。

　　直到清晨，忽然有一抹異乎清晰的香氣，在空氣裡擴散……

　　睡眠，在沉靜中持續，這種味道，在夷簡的身側蔓延。上午，當屬於夏季的烈陽爬到屋頂，當外面的晝亮充斥了整個屋子，夷簡終於滿足地睡醒，懶散地半趴在薄被上，睜眼，然而看到……

　　一張俊美沉靜的睡顏！

　　啊——

　　乍一睜開眼，竟然對上這樣一張男性的睡臉，夷簡的第一反應是一股怒氣升騰而起，她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一拳，就向他的臉頰砸了過去……誰知，或許是他與生俱來的警覺，就在夷簡的拳頭即將落到他的唇角時，他濃密的睫毛忽然快速抖動，隨即，長而有力的手臂在空中一揮……

　　「砰——」

　　一聲沉重的撞擊，夷簡悶哼一聲，被掀倒在床榻下的席地上，肩膀撞到牆壁，立即傳來一陣劇烈的疼，手臂像是脫了臼，火辣辣的。

　　從來不曾有人敢如此打擾他的睡眠。

　　他皺眉，在極度不耐煩中張開雙眼，赫然映入眼簾的竟是夷簡痛得齜牙咧嘴的臉，他瞬時斂去那抹不耐，從床榻上坐起身，沉聲說道：「你記住，我睡著的時候不要驚動我。」否則，意識不清醒的時候，或許，他會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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