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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吳良佐忽又歎息一聲,走到窗邊,輕聲問道:「王爺呢?藥可都喂下去了?」

  齊黑子道:「大哥放心,保管叫他睡到明天。還有……方才黑子替王爺把穴解了,他的身體……怕是吃不消的……」

  吳良佐轉過身來,拍拍齊黑子的肩膀,贊道:「好兄弟!這一次多虧了你。若不是你中途攔下王爺,還不定要鬧出多大的亂子呢……」

  ——那女人,那個總是喚來麻煩,把所有事情都攪成一團的不祥的女人,早該死了。

  第五十八章 還魂

  碧玄宮內祥雲繚繞,貴比黃金的龍涎、速水、都夷、沉光等各色奇香被人一屜一屜地傾入熏籠中,蒸出滿室的蔚然霞氣,令人窒息。靖裕帝身穿青綢道袍,頭戴五葉通天冠,手中持著鹿尾拂塵,來到箕盤旁。

  內廷總管王善善躬身立在一邊,手捧筆墨紙硯,高高舉過頭頂。

  靖裕帝整理了一下頭上戴著的道冠,將拂塵遞與一旁伺候的老道士崔真人。展開一張青色的紙箋,轉腕在紙上奮筆疾書。

  好一會兒,終於寫就,又親自將那青箋密密封好,遞與箕盤前披髮而立的邵天師,說道:「天師,朕前日又夢見了白仙娘娘,唉……娘娘似有話要對朕說,可惜朕總也聽不清楚——今日,還是替朕問問吧。」

  邵天師忙道:「陛下,神仙入夢,那便是已結了『中緣』了,結『中緣』者,必然長命百歲、青春不老……只不過……只不過這扶箕通靈之事,卻是須結『上緣』的……」

  靖裕帝點頭道:「這些朕都知道,自古修仙之路,便如登天,不過朕並不畏什麼艱難險阻。朕的一片誠心誠德,日月可表,天地可鑒,絕不會改變的——你放心求禱便是。」

  邵天師感動莫名,連聲道:「陛下既有此心,臣還有什麼好說?自當向天帝立請,盡力促成,只企望陛下今日可以如願以償!」

  言畢,邵天師捏著那密封的青箋,先走到一旁的壇場中。旁邊一名小道士,早捧了幾張黃紙書就的符籙,並一口桃木劍,遞了過來。邵天師持了那桃木劍,雙目微閉,口中念念有詞,忽然大喝一聲,睜開眼來,將那符籙在燭上燒了——如此往復三次,最後方鄭重焚了青箋,便算「告稟」完畢。

  靖裕帝從崔真人手上接過拂塵,滿面緊張地望著他和邵天師二人一左一右去往箕盤邊,一人伸出一根手指輕點在箕筆所連之長竿上。旁邊那小道士手持雲板一敲,朗聲道:「請神來——」兩名道人不約而同一個寒戰,身子搖晃,口中呵呵作響。不一時,那桃木製成的「箕筆」便在沙盤上抖動起來。

  靖裕帝忙搶上兩步,聚精會神,試圖從沙盤上不斷出現又不斷被覆蓋的痕跡中找出幾個可以辨認的字跡來——可終究只是失望,如之前無數次那般,神仙終究還是沒有降臨。

  小道士又一敲雲板,喊道:「送神去——」邵天師、崔真人才仿佛大夢初醒般,漸漸恢復了神志。而靖裕帝臉上已隱約泛出灰白之色,一拂袖,片言不發便離了箕殿而去,內廷總管王公公三步並作兩步緊緊跟在後面。

  「……你為何總是出現在朕夢裡?你又為何從不回答朕的問題?難道真的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嗎?還是你真的……真的……尚在人間?」

  ——靖裕帝突然覺得心煩意亂、厭倦莫名,他再也不願在這碧玄宮內多逗留半刻。無論自己修建怎樣華麗的宮室,開怎樣宏大的道場,怎樣至誠地向天上諸神祈禱……她還是不回來……還是不肯回來……為什麼連一句話、連一個問題都不回答他?她真的恨他,死也不肯原諒他嗎?

  ——靖裕帝步出碧玄宮的時候,抬起頭,正看到金烏業已西墜,滿眼夕陽燦爛。他突然想起來:是了,對了,現在,那個沈家的女人,用一雙深澈看不見底的眸子望著他的女人,應該已經死了吧?

  碧玄宮建在皇宮的高處,向下蔓延著九十九級青石階,靖裕帝才走到一半,便見吳良佐帶了兩三個侍衛,向上疾奔而來。

  靖裕帝今日心情頗差,實在不願意再聽到什麼壞消息了,但見吳良佐如此這般風風火火的樣子,眉頭一皺,暗哼了一聲,心道:「這個吳鬍子,又在搞什麼呢!」

  只片刻間,吳良佐已奔到近前,單膝跪地,口稱:「叩見萬歲!」

  靖裕帝道:「吳愛卿,傷勢如何了?」

  吳良佐虎軀微震,忙道:「臣謝陛下惦念,早已無大礙。臣在宮外候了半個時辰了,陛下,內廷有變!」

  靖裕帝兩眼倏忽睜大,肅然道:「『有變』?朕不過就閉關了半天,怎會『有變』?」

  吳良佐的身子俯得更低,道:「啟稟陛下,太子殿下奉旨處置之人,午後忽然……忽然……不見了。」

  靖裕帝厲聲道:「『不見了』?這都是什麼話?速傳太子來見朕!」

  吳良佐似乎頗為猶豫,複又叩首,道:「陛下,太子……正與惠妃娘娘爭執,怕是……」

  靖裕帝一呆,卻不怒反笑,說道:「厲害!果真厲害!一個小小嬪人,倒把朕的皇宮攪了個天翻地覆——你們這都當的什麼差?傳朕的話,對太子說,無論他搞什麼鬼,日落之前,朕看不到沈青薔的屍身,唯他是問!」

  吳良佐眼中閃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喜色,忙躬身答應了,卻還未及告退,已聽靖裕帝冷笑道:「看來你不必去了,他已自己來了。」

  ——來的卻並不只董天啟一個人,他的身後,跟著楊惠妃,還有黑壓壓一大群侍衛太監宮女。這些人似乎一路上都在爭吵不休,將至御前,還不住口,猶自嘀嘀咕咕。

  見了靖裕帝,楊惠妃當先哭道:「啟稟陛下,臣妾冤枉!」

  董天啟也毫不示弱,朗聲道:「啟稟父皇,惠妃娘娘私縱沈才人逃走,卻來陷害兒臣,請父皇明鑒!」

  靖裕帝只覺氣不打一處來,憤然道:「叫喊什麼?究竟怎樣,一個一個說!」

  楊惠妃忙道:「陛下,臣妾念及當日與沈才人的交誼,好心送她一程。誰料,沈才人的屍體卻不見了,太子殿下便誣陷臣妾,臣妾實在冤枉!」

  董天啟則道:「父皇,兒臣早對惠妃娘娘說過,兒臣奉禦旨行事,請她不要置喙。誰料娘娘不聽,兒臣無法,只好讓她進去。那時沈才人剛剛辭世,惠妃娘娘可是親眼見到的,可她忽然又說自己心痛舊疾發作,要回慶熹宮去。兒臣持禮送她到門外,再回轉時,沈才人的屍身已然不見了,不是她的調虎離山之計,還是什麼?」

  楊惠妃喊道:「沒有啊皇上,沒有!臣妾見了那……那沈才人的樣子,心裡害怕,又傷心,是真的犯了舊疾的。那屍體一定是太子殿下自己藏起來的,臣妾提出要搜查平瀾殿,他卻把臣妾趕了出來,臣妾冤枉哪,陛下!」

  靖裕帝一直冷冷聽他們你來我往口沫橫飛,此時忽然插口道:「沈才人已死了?惠妃你可確定?」

  楊惠妃微一猶豫,她其實也不篤定,畢竟她並未看到那屍體的臉孔。但為今之計,只有死死咬准一件事,那就是「太子偷藏屍體然後嫁禍於她」,咬定不放——否則幹息眾多,七嘴八舌,弄不好更把自己私自派人約好暗號,偷開了紫泉殿經堂的窗戶,帶沈青薔逃走的事情扯了出來,那便嗚呼哀哉引火燒身了!盤算已定,便咬牙道:「的確如此——臣妾要一個死屍可有什麼用?太子是故意設計嫁禍臣妾,請陛下明察!」

  靖裕帝如電的雙眼轉到董天啟身上,森然笑道:「太子,惠妃娘娘問你呢,你要個死屍可有什麼用?」

  董天啟似乎絲毫都沒有聽懂萬歲的弦外之音,答道:「啟稟父皇,兒臣確已據實回答,一切概非兒臣所為,兒臣俱不知曉。」

  靖裕帝冷笑道:「據你二人所說,難不成那沈才人還能死而復活、借屍還魂,自己逃走不成?」

  ——正各持一詞爭論不休間,卻忽見青階之下,第三撥報信之人也趕來了。這一次,卻只有一個,正是侍衛副統領齊黑子。

  但見這個粗豪漢子早已面無人色,連滾帶爬地向上奔,險些左腳絆了右腳,摔倒在石階之上。

  吳良佐不禁大皺其眉,心道:「黑子素來是個面粗心細,豪氣沖天的,怎會如此一個狼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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